旅游预习

    ■毕淑敏

    旅游常常被复习。比如眉飞色舞地向亲朋好友讲述风光，比如把自己所拍摄的DV向人演示，比如家里贮藏着数以公斤计的照片，比如指着电视屏幕一闪即逝的某处胜景，说：我去过……

    但是，旅游需不需要预习呢？要到一个地方去，是否事先多了解一些当地的风俗风光，向已经去过的先驱者打探有关的注意事项？

    大概分为两派。一派是主张多看看有关的材料，这样心中有数，到了目的地，可以有的放矢，让有限的时间发挥最大的效益，自己的举手投足，甚至每一眼瞟去的地方，都物有所值，把浪费的系数减少到最小，分分秒秒颗粒归仓。

    还有一派比较随心所欲。不做功课，贸然出动。赶上什么算什么，风吹雨打都是缘分。碰上什么吃什么，风餐露宿全为乐趣。只有大框架，没有细安排。

    我内心渴望旅行中有很多奇怪的事情发生，不喜欢一切都在计划的桎梏中亦步亦趋，同时又害怕意外频发命运多舛。这就立场游移、界限不清，时而循规蹈矩按图索骥，时而又摩拳擦掌尝试探险，于是成了面目可憎的骑墙派。

    具体到细节中，也是这般举棋不定。到某地出游之前，看不看别人的游记和有关的介绍呢？如果不看，瞎子摸象地出发了，回来才发现有一些美景失之交臂。

    比如到西伯利亚的贝加尔湖，看到当地很多售卖海豹海狗的小模型，模样煞是可爱。心中喜欢，却想这也不是当地的特产，狠下心来，坚决不买。回家后查了资料才知道，这些生活在贝加尔湖中的淡水海狗海豹，是天下绝无仅有的景致。失之交臂，郁闷啊郁闷！

    也有反面的例子。上个世纪80年代，我到西北。当地朋友说，明天去看阳关。就是那个“西出阳关无故人”的阳关吗？我说。难道还有第二个阳关吗？朋友很吃惊的样子。我说，阳关好看吗？朋友说，说不得啊说不得，说了就没啥了。

    第二天，驱车80公里到了阳关。在我看到阳关的那一刹那，就明白了阳关是不可说的。站在阳关前，目光凄迷。那道景致的全名叫做“阳关遁去”，昔日的喝酒的离别的繁华的歌舞升平的阳关，已经在莽莽黄沙下长眠。云天浩渺大漠苍苍，你看到的只是荒丘和沙海，还有呼啸的长风和走动的烟霞。

    假如被人提前告知了阳关的隐没，我是否还会跋涉百里去探看身无长物、一贫如洗的阳关？从此，我固执地记取了这个经验，对那些充满了想象的地方，有意地不去查找资料。就让它们在想象中浮沉，享有海阔天空的余量。

    （《广州日报》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