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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7年11月21日 星期二

    娘亲进京

    《 文摘报 》( 2017年11月21日   02 版)

        周末回家,发现老娘一个人种麦晒豆,我很吃惊。早就不让她种地了,没想到她还一直瞒着我在种。   

     

        我问她:“不是早把地给大姐家了吗?”她不吭声。村里的小伙伴开玩笑说:“老太太可厉害了,还搬梯子上树哩。”老娘赶紧解释:“我那是砍几根枝子。”

     

        我又好笑又好气,说从这一季开始,地全都给大姐家,又叫来几个证人在场。看得出,老娘十二万分的不舍。

     

        出门

     

        我说麦子也都种上了,这次可以跟我去北京了吧?没想到老娘爽快地答应了。收拾了一塑料袋衣服,又说进县城再买个小薄袄。我说北京啥都有,不缺,你这些东西不用带,就是拿过去了我也找机会扔了。一听这话,她赶紧又检查了一遍,说这是你三姐买的我一直不舍得穿还新着哩云云。看儿子不作声,她终于又精减了一遍,只拿了几件。 

     

        在高铁站里候车的时候我带她吃了烩面。老娘看着大碗发了一会儿呆,说两碗面快100块钱了,太坑人了。吃完饭她捧着豆浆杯一直吸,我说喝不完就剩下,出门在外,剩下饭菜很正常。劝了一会儿,她终于恋恋不舍地把还剩一小半的豆浆杯放下了。 

     

        高铁启动,老娘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这是她第一次坐火车,也是第一次出远门。从一个逃跑的童养媳到70岁老妪,自十几岁跟着媒婆到了一个陌生的土地,开枝散叶,几十年风风雨雨,辛劳屈辱,怎一个苦尽甘来了得!此刻,她那一万场锣鼓喧天、悲欣交加的内心戏,儿子都懂!她也一定想起了我的父亲吧!如果他还在,也能来,该有多好。

     

        出站打车时遇到了黑车司机,我本来偷懒想坐,她一听要100块,使劲儿拽着我的手往外走,说远不远,不远咱走回去。最后排队打了出租车。司机很敞亮地介绍:“老太太,这就是长安街。”于是老太太对长安街上的夜景非常好奇,不错眼地往外看。

     

        住“旅社”

     

        我说钥匙忘老家了,最近几天我们暂住旅社吧?离天安门近,方便你去看毛主席。老娘对这个安排表示满意。 

     

        在北京饭店大厅登记的时候,我随手把塑料包放在台子上,估计见土里土气的塑料袋与周遭的俊男靓女及富丽堂皇的设施不搭,老娘走过来把包拎走了,说“这多不好看”。

     

        进电梯的时候,她小声问得多少钱,我说一晚上300块钱。老太太一听,“咦咦咦”了几下,说那也太贵了,日子不是这么过的。我说行,还有99块钱的,明天换房。

     

        因为还有工作,我早早就回单位了。忙完工作,我匆忙赶到旅社。老娘正在房间看电视。我说你厉害啊,都会调频道了。老娘很谦虚:“我不会啊,这上面的狗尾巴圈圈(汉字、数字),放倒扁担我就认识个‘一’,是旅社的人来开的电视。”老娘惋惜地说:“你把我的身份证拿走了,要不然我直接向西走,十来分钟就到天安门了。”我连连道歉,说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儿子来北京六年整,都不认识路,你来了首都一点儿都不迷糊。老太太说:“那可不,昨晚我就观察了,月明地(月亮)和咱家的一样,今天是(阴历)十一,我不傻。”

     

        照相

     

        下一站去故宫,临走时把包袱寄存在旅社。老太太有些自卑:“你看看我们,像是逃荒的。早知道找个好看的袋子了。”

     

        路过照相馆,我建议照几张照片,她想去又犹豫。我说放心吧,这里不贵。进店看了下项目,我指着第一栏告诉服务员说就这个。谁知小姑娘超级负责,非要确认一下:“这个是998元的,先交钱再拿着票上三楼。”

     

        老太太一听,扭头就走。我赶紧跑出去拉住她,说这个是套餐,太贵了,咱们就照一张的,便宜。好说歹说,选了单张的档,330元。老太太对着这个败家的儿子简直是怒目而视了。

     

        照完下楼的时候,老娘说:“赶明儿我要是不在了,你看着这照片就能想到是和我一起拍的吧!”

     

        喝咖啡

     

        我们往故宫走的路上,老娘忽然伸出右手比了比,自言自语道:“二指!再下二指雨,坷垃就松了,麦种就能发芽了。” 

     

        毕竟70岁了,还动过大手术,走了这么长的路,我很担心她会累着。我一再问她要不要休息,她虽然脸有倦意,但还是步履飞快,说不累。我说我累啊,腿疼。老太太心疼儿子,说咱们歇歇再走。

     

        歇过劲,继续往故宫里面走。老娘忽然说:“咱不看了,这不就是个庙吗?除了不让烧香磕头。” 

     

        从中山公园出来,我们原路返回北京饭店。我说咱们坐下来喝杯咖啡,歇歇脚。她看到一个六座的桌子只坐了一位女士和一个玩耍的小女孩,用手抹抹靠路的凳子就坐下了。女士惊讶地看着我们,不知所措。跟在我们身后的服务员微笑着说:“阿姨,您可以往里面走,有靠窗的,也有沙发座的。”我赶紧搀着她的胳膊说,咱们坐个沙发座,不要钱。老太太还不想动,对服务员说:“我们什么都不买,就坐一会儿。”

     

        到底我还是点了一杯巧克力一杯拿铁,让老娘都尝尝。“不好喝。”老娘放下拿铁,皱起眉头,“糊锅了。” 

     

        我低头用手机办公,老娘开始讲述比麻绳头还难解开的人情世故……她提到小重——我儿时另一个村的伙伴,说去年去了他家里还账。 

     

        “欠的啥账?”我很好奇。 

     

        “不是钱。”老娘说,“是一袋麦,当年咱家没有粮食吃,去小重家借的。我非要给你大娘钱,你大娘非不要。说有一回他家没饭吃,还到咱家铲走一簸箕红薯干,走一篮子豌豆,她一直记在心里。” 

     

        老娘叹口气:“咱欠人家一袋子麦,我也一直记在心里啊。”

     

        (人民网公众号 11.15 耿耿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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