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珣是王羲之的远房侄子,书法是王家的祖传基因。但王珣传世作品只有《伯远帖》——实际上,可信的东晋文人传世书法作品,也只有《伯远帖》了。
《伯远帖》前面几句的大意是,我堂弟王穆伯远,在家里诸多兄弟中最为出色。身体不太好,就想在家宅着,没想到非要让他当官,真是烦恼。后面几句是对收信人所说:分别好像在昨天,却又像是古今之遥,隔着千山万水,见一面真是太难。
这不过是信笔所至的一封尺牍。然而这就是高人,随手一挥,即为永恒。董其昌的评价是:“潇洒古淡,东晋风流,宛然在眼。”
这幅字微微欹侧,浓淡相间。布局的时候大字小字错位排列,整篇看下来,不会堆满了墨,浓得化不开;细看小字,也没有一笔是草草划过,给人气若游丝的窒息感。字与字之间,能找到上下笔相接的气息。写得收放自如,姿态横生,当然也就有了一股潇洒的气质。
这幅字写完之后辗转流传,北宋时进入宫廷。随着北宋覆灭,这幅字流出宫廷,在民间流传颠沛很久。到了清代,乾隆皇上得到了它。就此,他集成三大不世之宝:王羲之《快雪时晴帖》、王献之《中秋帖》、王珣《伯远帖》,王家终于大团圆。
从题跋看,在乾隆心中,这三件宝贝排名是有先后的。首先是王羲之《快雪时晴帖》。皇上在前面留下四个字“神乎技矣”还不过瘾,又在原件的右上角处,写了大大的一个“神”。其次是王羲之儿子王献之的《中秋帖》。皇上题下“至宝”两个字。最后是王羲之的远房侄子王珣的《伯远帖》了。皇上面对《伯远帖》,淡淡地在前面写下“江左风华”四个字。前两位的光芒太耀眼,以至于《伯远帖》淡然安顿于角落。
然而,经现代人鉴定,《快雪时晴帖》是唐人摹本,《中秋帖》是米芾临的,唯独《伯远帖》是真迹。
这下《伯远帖》彻底翻身了。要知道,这意味着晋代留下的墨迹只有两件,陆机《平复帖》、王珣《伯远帖》。别看王羲之、王献之名声大到突破天际,却没有留下一件真迹,全是后人临摹,或是刻在碑上。想了解王家书法家学之精微,晋人笔法之原意,“直入晋室”“书追二王”,也只能从《伯远帖》入手了。而在《世说新语》里的一个个不拘一格、率性而为、疯疯癫癫、潇潇洒洒的晋代王谢风流,如今这世上,他们的一手墨迹,大概只剩这47个字了。
(《光明日报》9.5 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