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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7年06月03日 星期六

    西安多文物

    《 文摘报 》( 2017年06月03日   02 版)

        ■贾平凹

        西安多文物,也便有了众多的收藏家,其中的大家该算是阎甘园了。阎家到底收藏了多少古董,现已无法考证,因为“文化大革命”中,红卫兵一架子车一架子车往外拉“四旧”,有的烧毁了,有的散失了,待国家拨乱反正的时候,返回的仅只有十分之一二。

        鲁迅先生当年来西安,就到过阎家,据说阎甘园把所有的藏品都拿出来让这位文豪看,竟摆得满院没了立脚的地方。

        等到我去阎家的时候,阎家已搬住在南院门保吉巷的一个小院子里。人事沧桑,小院的主人成了阎甘园的儿子阎秉初,一个七八十岁的精瘦老人了。老人给我讲着遥远的家史,讲着文物鉴定和收藏保管的知识,我听得入迷,盘脚坐在了椅上而鞋掉在地上竟长久不知,后来就注意到我坐的是明代的红木椅子,端的是清代的茶碗吃茶,桌旁的一只猫食盘样子特别,问:那是什么瓷的?老人说了一句:乾隆年间的耀州老瓷。

        我欣赏了从樟木箱里取出的石涛、朱耷、郑板桥和张大千的作品,一件一件的神品使我眩晕恍惚,竟将手举起来哄赶齐白石画上前来的一个飞虫时才知道那原本是画面上绘就的蜜蜂,惹得众人哄笑。末了,老人说:“你是懂字画的,又不做买卖,就以五千元半售半赠你那幅六尺整开的郑燮书法吧,你我住得不远,我实在想这作品了还能去你家看看嘛!”可我那时穷而啬,竟没有接受他的好意,数年后再去拜访他时,老人早于三月前作古,他的孙子不认得我,关门不开,院里的狗声巨如豹。

        世上的事往往是有牙的时候没有锅盔大饼,等有了锅盔大饼了却又没了牙。待我对收藏有了兴趣,日子也不至于一分钱要掰开两半来使,我却没能收藏到很好的东西,甚至有相当部分是假古董。有一次有人提供在东郊的一户人家后院的厕所墙是用修大寨田挖出的墓砖砌的,连忙赶去,厕所墙却是新砖砌就,老太太说前日来了一个人,见过有这么好的人吗,拿新砖把那些旧砖换去了。又有一次我买了十多个汉陶俑,正欢天喜地往书架上放,来了能识货的朋友指出这是假的,我坚决否认。朋友说:“我也曾买过几个,和你这一模一样,我老婆不小心撞坏了一个,发现里边有一枚人民币的。”我当场将一个敲开,果然里边有一枚贰分钱的镍币。从此我改变了收藏观,以为凡是经我看过的东西就算我已收藏了。

        陕西的历史博物馆是非常多的,我到周原博物馆去看青铜器,到咸阳博物馆去看秦砖秦陶,到碑林博物馆去看石雕碑刻,到西安历史博物馆去看汉俑和唐壁画。做一个西安人真是幸福啊。

        我是得到过一张清末民初时期西安城区图的,那些小街巷道的名称与现在一模一样。西安是善于保守的城市,它把上古的言辞顽强地保留在自己的日常用语上,许多土话方言书写出来就是极雅的文言词。它把古老的习俗一直流传下来,生了孩子要把鸡蛋煮熟染红分散给广亲众友,死了人各处报丧之后门前的墙上仍要贴上“恕报不周”。它将一座城墙由汉修到唐,由唐修到明,由明修到今。

        80年代,城墙再次翻修,我从工地上搬了数块完整的旧砖,一块做了砚台,一块刻了浮雕,一块什么也不做,就欣赏它的浑厚朴拙,接着遂也萌生了为所有四合院门墩石的雕饰拓片和考察每一条小街巷名称的计划。但这计划因各种原因而取消了,而紧接着西安进行了大规模的城区改造,大部分的老街老巷已荡然无存,留下来的只是它们的名字和遥远的与并不遥远的记忆。

        (《文化名家谈史录》京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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