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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7年04月22日 星期六

    断黑户

    《 文摘报 》( 2017年04月22日   02 版)

        大概是在1970年4月的一天,队长通知我们几个男知青随公社的武装干部到大山里去断黑户。

        陕北话将“赶”称为“断”。“断黑户”就是将居住在山里没有户口的外来逃荒者赶走。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们和公社的武装干部向深山老林出发了。经过四个多小时的行程,终于在半山腰看见几孔快要坍塌的破窑洞。随着狗的叫声,从破窑洞里出来一个婆姨,她惊奇地看着我们这些陌生人。

        因为走路走得急,大家都出了一身汗,口渴了,便叫喊着要喝水。只见那个婆姨从旁边的木桶里舀几瓢水,倒进灶台的水锅里,接着又烧起火来。俗话说:忍饿容易忍渴难。大家等不及水烧开,便用一个大粗碗,从水桶里舀起水大口地喝起来。询问之后,才知道,这是她们经过整整一个夜晚,一滴一滴从山崖的缝隙里接出来的山泉水。这点泉水可是他们全家一天用的水呀!一下子就被我们给喝光了。

        山里人老实厚道。当这个婆姨知道我们是从公社来的,也不问什么事情,就朝对面山上喊了几声,不一会,窑洞外就聚集了八九个人。武装干部大声告诉他们,让他们赶快收拾行李,回各自的老家去。当时,中苏边境战事吃紧,上面要求清理闲杂人员,尤其是对外来人口要进行严格管理,怕有坏人藏在深山里面,给苏修特务发信号。这些逃荒的黑户听了武装干部的话后,便七嘴八舌地解释说,他们的老家都在榆林地区,那里连续干旱,种下去的庄稼颗粒无收。实在无法生活下去,才跑到这里,开垦荒地,种点粮食维持生活。

        过了大约有五六天,公社的武装干部陪同县里的一名领导,又来到这里。也许是断黑户的工作不力,我们受到上级批评。这一次,武装干部的态度非常强硬,他让生产队长和民兵带着我们,再次进山去断黑户。到了山里,天已经快黑了,可窑洞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原来,这些逃荒的黑户看见我们来了,都跑到山里躲藏起来。大家只好在窑洞门口耐心等待。一直等到天完全黑了下来,才看见几个婆姨挎着装满野菜的筐子从山上走下来。

        武装干部便开始严厉质问他们:“为什么还不离开这里?”一个年纪大一点的老者放开胆子说:“你们硬要赶我们走,我们回到家里只有死路一条。你们这是把人往死里逼。”几个婆姨和小孩子也都哭了起来。看到这里,我心里酸酸的。

        吃过晚饭后,在武装干部的带领下,我们被分到各家的窑洞里去休息。我进了一家黑户的窑洞,看见里面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天快亮时,我被哭声惊动,睁开眼一看,只见一个婆姨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穿着单薄的衣服,在灶台前一边烤着火,一边哭泣。那个婆姨告诉我说:她家里只有两条被子,昨天晚上让我盖了一条,剩下的那条她们娘俩合盖着,可到半夜冷醒了,便只好起来生起一堆火来取暖。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武装干部又把这几家黑户召集到一起,给他们宣讲政策,并且规定了离开的时间。临走时,他又强调说:三天之后,如果再发现你们,就要通知公安局来抓人。

        就在我们往山下走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一个女人在哭喊,后来我才弄明白,同我们一起来断黑户的一个“二杆子”,嫌这些人赖下不走,便朝一家黑户的锅里甩了一块石头,把人家的锅给砸烂了。我知道此事后,感到这事做得太绝了。

        回到生产队后,我就到县城参加知青代表会议,也不知道山里的那些黑户离开了没有。过了大约有半年,我到公社取北京寄来的信件,半路上,遇到一家黑户的男人,他到公社的供销社买煤油。我问他为什么还没有离开这里,他告诉我:他确实不能回去。回去只能饿死。我们几次进山去撵他们,他没办法,只好又钻进另一条山沟,继续垦荒种地,维持生活。我看见旁边没有人,赶紧给了他8尺布票、3斤棉花票和家信中夹带的5元钱。

        时过境迁,“黑户”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是一个陌生的概念,可在那个贫穷的年代,他们却是一个群体,一个为了找到一个能吃饭的地方,不惜背井离乡的可怜群体。但愿“黑户”不再有,愿天下苍生都能过上好日子。

        (《苦乐年华 我的知青岁月》中央编译出版社 刘道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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