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的幽默

    □林语堂

    《论语》是孔子对门人说的话，很多是燕居闲适的脱口而出的幽默自得的话，甚至开玩笑及破口骂人的话，就是这些半真半假、雍容自得的闲谈实录，可以想见孔子的人情味。

    御乎射乎？  有人批评孔子说“孔子真伟大，博学而无所专长”。孔子听见这话说：“教我专长什么？专骑马呢？或专射箭呢？还是专骑马好。”这话真是幽默的口气。可这哪里是正经话？你若当真，煞风景是你，不是孔夫子。

    其然，岂其然乎？  孔子问公明贾关于公叔文子这个人怎样，听见说这位先生不言、不笑、不贪。公明贾说，“这是说的人张大其辞。他也有说有笑，只是说笑的正肯合时，人家不讨厌。”孔子说，“这样？真真这样吗？”这种重叠，是《论语》写会话的笔法呈现了活泼泼的孔丘。

    赐也，非尔所及也  子贡说：“我不要人家怎样待我，我就这样待人。”孔子说：“阿赐，（你说的好容易。）我看你做不到。”这又是何等熟人口中的语气。

    群居终日  孔子说：“有些人一天聚在一起，不说一句正经话，又好行小恩惠——真难为他们。”“难矣哉”是说亏得他们做得出来。朱熹误解为“将有患难”，就是不懂这“亏得他们”的闲谈语调。因为还有一条，也是一样语调，也是用“难矣哉”，更清楚。“一天吃饱饭，什么也不用心。真亏得他们。不是还可以下棋吗？下棋用心思，总比那样无所用心好。”

    这便是《论语》所呈现的孔子的幽默，在静室对至友闲谈，一点不肯装腔作势。有一次他说，“出卖啊！出卖啊！我等着有人来买我。（沽之哉，沽哉，我等贾者也。）”意思在求贤君能用他，话却不择言而出，不是预备给人听的。若认真读它，便失了气味。

    孔子骂人也真不少。今之从政者何如，孔子说：“噫，斗筲（盛米器）。”就是说：“那些饭桶，算什么！”骂冉求“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真真不客气，对门人表示他非常生气，不赞成冉求替季氏聚敛。“由也不得其死然”，骂子路不得好死。这些都是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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