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晚年创下生命奇迹

    沈从文年轻时身体非常糟糕，常常被流鼻血所折磨。沈从文的学生汪曾祺回忆说，他（沈从文）“有时夜里写作，鼻血流了一大摊，邻居发现他伏在血里，以为他已经完了”。

    沈从文这个病一直到抗战胜利回到北平，才得以缓解。后来时代剧变，他精神一度崩溃，从此高血压和心脏病紧缠着他。

    每况愈下的身体

    1969年9月，沈从文的妻子张兆和被下放到湖北咸宁干校。他给妻弟张宗和的信中说：“长日心痛，心脏硬化、胀大、劳损，行动有时已感困难，稍不小心，报废将是一二十分钟事……是否能过今年，即毫无把握。”张兆和9月26日离京，沈从文的身体状况已不允许他到车站送行。他不无凄凉地说：“是否还能见到，即不得而知了。”

    11月，沈从文也离京赴湖北咸宁干校。张兆和在五六里外的“向阳区”搞基建，沈从文曾独自去看过张兆和一次，竟在路上昏倒，从此再也不敢妄动。

    翌年2月14日，突然有人来通知，限大家两小时内迁移至双溪。经过这番折腾，六十八岁的沈从文血压高压在230-250之间，低压130，有几次轻微发昏。他2月20日给张兆和写的信中已经在考虑后事了：一是叫两个儿子来处理遗物；二是嘱咐张兆和退休后，到四川自贡次子虎雏处过，那里是三线，容易得到批准。

    天气转冷，11月13日夜，沈从文腹痛剧烈，是肾结石、高血压、心脏病并发症，沈从文的生命看似只有一线之悬了。

    1972年2月上旬，经过多次请求，甚至致信周恩来，这个七十岁的老人终于获准单独返京治病。

    生命奇迹

    1973年约2月，老友林葆骆介绍给沈从文一个偏方，每天中、晚各吃二十枚蚕蛹，以软化血管，降低血压。到5月，他的血压逐渐降下来，长期的头重、心脏隐痛等随之逐渐消失，糖尿病也好转起来。

    沈从文兴奋地在信中写道，“这二月来有时做事到夜12点，早上一亮即起又坐在桌边，从不感到疲劳，甚至于可说神清气爽”。沈从文晚年的生命奇迹出现了！

    从此，沈从文久蓄的工作热情得以爆发，他的生活乱了套，不是忘了吃饭，就是忘了睡觉，洗漱之类的细节更顾不上。他不仅埋首桌面，将二十多年积累的花花朵朵、坛坛罐罐的“常识”，付诸文字，还在狭小的住房中，不断接待来自各界、各地的访问者，热情地提供“古为今用”的服务。

    此时张兆和已退休回京，她担心沈从文这样无止境地揽事，会招惹是非和祸害，她还担心他的身体。为此老两口闹矛盾，沈从文竭力向妻子说明，自己的身体“十分健康”，为几十年所罕见，这是多么珍贵，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了。

    沈从文又恢复了晚上12点睡觉、早晨5点多起床的习惯，不知疲倦地工作。这年10月下旬，他又试探文学创作，重新开始作“一些回忆的贯串”，写出《新稿之一》，称这一成果“略近奇迹”，并准备用“四分之一的时间写下去，维持三两年”“给孩子们留下一点纪念”。

    1975年，沈从文在体力和精神上似乎出现了非同一般的体验——“返老还童”：“即以吃饭而言，就不大知道饿，也不知饱。一天经常只睡二三小时，日夜做事，不知什么叫疲倦，也不吃什么药，头从不再感沉重。心也不痛了。走路如飞。心情简直和四十年前差不多。”此时，他七十三岁。

    因忘我工作而长寿

    对于自己晚年出现的生命奇迹，沈从文曾很认真地思考。

    1975年3月初，他给虎雏写信认为，“从生物学和人类学来看，人这一万年以来，大致只充分发展了人对付人的机能，把对付自然的嗅觉、听觉和不能理解的一种鸟兽虫鱼的敏感慢慢地全失去了。”。如果能“从一般人事得失上学习忘我”，将可“恢复已失去的一切”。他自己“居然在意想之外把似乎早已失去多年的某种潜伏能力慢慢恢复过来，简直是近于奇迹”！

    1976年7月28日，唐山大地震影响到京津，沈从文夫妇带着两个孙女到苏州躲避，直到1977年2月15日回到北京。这大半年的闲散生活，可能是沈从文晚年生命奇迹中止的一个转折。

    沈从文回京即感冒，流鼻血二十多天才止住，体力下降。他写信忘记付邮更加频现，写作也不顺畅了。他给老友写封信，竟断断续续写了一个月仍未完成。“记忆中万万千千花花朵朵，也分明而有条理，就是不会写了。”

    开始他归咎于在南方住了大半年，“把人闲老了”，后来不得不承认：“近些年的疲倦积累在一起，一齐迸发出来了，机能失调，用任何外来刺激鼓励都难以恢复失去了的活力。”而事实上，他已经七十四岁，正如他在1973年的一封信中所说：“工作热情虽永不衰退，而生命受自然规律限制极严酷。”

    1983年3月初，沈从文出现两次轻微中风;4月20日发生脑出血症状，后因脑血栓，左侧偏瘫。1988年5月10日，因心脏病猝发沈从文去世，终年八十六岁。

    （《名人传记》2016年第8期 陈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