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阴地处陕西南部,秦巴腹地,汉水之滨,土肥民殷,物产丰饶。其人文禀赋“既含北方之粗犷豪爽,更兼南方之钟灵毓秀”。19世纪末,北大三才子——“五四”前后与鲁迅兄弟齐名的“三沈”昆仲——沈士远、沈尹默、沈兼士三位亲兄弟,就在这座小城出生并成长。
进入汉阴老县城,城内由西向北步行不足百步,便可看到城墙下一座质朴清秀的古建筑院落。占地约1200平方米,沿中院中轴线南北依次有门楼、天井、东西厢房、正房、甬道、东院、西院团绕。院外青石板铺就的大道曲径通幽,道路两旁苍柏葱郁,修竹林立。这座兼具江南传统民居风格和秦巴汉水文化氤氲的院落,便是在原“汉阴书院”和“江南会馆”旧址上,修旧如旧、从旧修葺的“三沈”纪念馆,也是沈氏三兄弟曾读书和生活的地方。
沈氏三兄弟原本祖籍浙江湖州。他们的祖父和父亲,1867年随陕甘总督左宗棠来到陕西,把家安在了这里。三兄弟先后于1881年、1883年和1887年在这座世外桃源般的陕南小城里出生。
这是一个充满中国传统翰墨书香的家庭,沈家六兄妹和他们的母亲能吟诗填词,写一手好字。他们在汉阴读书习字,赋诗作文。课余之时,或登文峰塔远眺百里山川,或访庙宇碑楼寄情于山水。每当春秋佳日,兄弟姊妹,或翻凤凰山过汉江,前往镇巴同游,或越秦岭沿子午古道至西安造访师友。
辛亥革命后,沈氏三兄弟几乎同时受聘于北京大学,传业授道,教书育人,当时人们以“大先生”“二先生”“三先生”称呼他们。
大先生沈士远,从小专攻古文,精研老庄,19岁就做了“娃娃知县”。新文化运动前,他先是在浙江高师教国文,后入北大讲授《国学概要》,成为享誉京华的“沈天下”。周作人晚年著文回忆“三沈”时说:“沈大先生沈士远,他的名气都没有两个兄弟大,人却顶是直爽,有北方人的气概;他们虽然本籍吴兴,可是都是在陕西长大。教育和环境对其性格气质的影响可见一斑。”
二先生沈尹默,是位著名的学者、诗人、教育家和书法家。他是三沈中存世最长、成就最杰出的一位。中国最早的白话新诗之一《月夜》——“霜风呼呼的吹着/月光明明的照着/我和一株顶高的树并排立着/却没有靠着”便出自于其手。他的书法更是被公认为“超越元明清,直入宋四家”。
三先生沈兼士,著名的语言文字学家和文献档案学家。历任北京大学、清华大学、辅仁大学教授,创办了北大国学门研究所并任所长,组建我国第一支考古队,是一位卓越的训诂学家。蔡元培先生高度评价他的学术贡献:“有功史学,夫岂浅鲜。”
沈氏三兄弟和他们的祖辈三代人在汉阴小城生活了将近40年。离开陕西后,尽管三兄弟均未曾再回到过这里,但从他们一生到老也不曾改变的陕南乡音以及有限的史料记载字里行间,我们还是不难找到他们对儿时记忆及少年故园的深情眷念。
在沈尹默晚年所著惜墨如金的1400余字《自述》中,有1100余字都是在满怀深情地讲述在陕南度过的青少年时光。“定远原是僻邑,而官廨后园依城为墙,内有池亭花木,登高远望,则山野在目,河流湍急有声,境实静寂。每当课余,即往游览,徘徊不能去。春秋佳日,别无朋好可与往还,只同兄弟姊妹聚集,学作韵语,篇成呈请父亲,为评定甲乙。”他对陕南生活时期的评价是:“山居生活,印象至深,几乎规定了我一生的性格。”
“山雄水奇秦巴地,毓秀钟灵汉阴城。”陕南厚重的人文环境造就了沈氏三兄弟沉稳的个性,包容万象的学养。严格的家学熏陶和多年的冷板凳练就的“童子功”,为“三沈”打下了扎实深厚的国学功底,而温馨融洽的骨肉亲情和南北交融的文化氛围,使“三沈”养成了不激不厉的个性特征、兼容并蓄的文化品格。汉阴小城既是他们儿时的乐园,也是他们万卷归海向远方进发的重要源头。
(《人民日报》12.1 李小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