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哈尔滨中心城区,高速公路上已经出现大字指示牌:萧红故居,25公里。一路向北,大约每过5公里,路牌便再次出现,仿佛驶往呼兰的每一辆车都是奔着萧红而去。
呼兰来自于满语,意思是烟囱。1940年,在香港的萧红写下回忆式长篇小说《呼兰河传》,让名不见经传的东北小城闻名海内。“呼兰河就是这样的小城,这小城并不怎么繁华,只有两条大街,一条从南到北,一条从东到西……”萧红记忆中,呼兰河“南岸尽是柳条丛,河的北岸就是城”。现在,无论南岸北岸,都是高楼林立的繁华的“城”。萧红笔下那安贫乐道的小镇,早已湮灭于历史的风尘和建设的大潮。宽阔平坦的水泥路,严冬中再也不会冻得“满地裂着口”。
沿桥从南部穿过呼兰河,到达北岸踏上的第一条大路名字叫“萧红大道”,再走不远便抵达故居。1954年家人移居沈阳,老宅成为大杂院,原建筑逐渐拆除。从1986年开放故居、成立纪念馆,此地不断地拆迁、重建。2007年,按照《呼兰河传》的描述进行了一次大规模复原,形成今天所见格局:占地达3500平方米,为原张家大院不到一半的面积,房屋之坚固、院落之整洁有序却远超出清末民初住宅所能达到的程度。
《呼兰河传》中,萧红反复咏叹着:“我家是荒凉的。没有什么显眼耀目的装饰,没有人工设置过的一点痕迹,什么都是任其自然,愿意东,就东,愿意西,就西。”现在进入故居,处处皆是精心的“人工设置”,空旷的地面码着整齐的青砖,绿篱修剪得方方正正如西式园林,全然不似萧红少年时,院中“一到了夏天,篙草长没大人的腰了,长没我的头顶了,黄狗进去,连个影也看不见了”。
从外墙看,张家大院与北京四合院很相似,进门才体会到截然不同的气场。北京四合院大门开在东南角,讲究的人家进门必有影壁,越是豪宅,越要经历一番通幽曲径才能识得庐山全貌。东北地区的院门开在南面正中,不设影壁,开门见山,亮出关东人“单刀直入”的豪爽性格。大院中大部分房屋租给贫苦人家或给雇工使用,在萧红故居重建工程中,这些租户的房子竟也按照书里的描写“复原”了,还一一挂上牌子:“养猪户住房”“磨房”“王大姑娘住房”“粉房”……那些房子看上去未免太过坚固温馨,仿佛可怜的小团圆媳妇、有二伯、冯歪嘴子都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
正房五间是张家自己居住的,萧红唤作“五间房”。中厅是厨房和炉灶,这是东北民居的典型格局,中厅生火以供东西两屋的火炕取暖。写完《呼兰河传》时,萧红已知道故园终将面目全非。“那早晨的露珠是不是还落在花盆架上,那午间的太阳是不是还照着那大向日葵,那黄昏时候的红霞是不是还会一会儿工夫变出一匹马来,一会儿工夫变出一匹狗来,那么变着。这一些我不能想象了。”
(《国家人文历史》2013年第13期 李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