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期待严歌苓的中篇小说《金陵十三钗》影像化。
当初读这篇故事便觉惊心:南京沦陷,一群风尘女子原为逃命躲入教堂,却最终舍身相救13位女学生——这其中的矛盾与反差是所有电影编剧所青睐的巨大故事张力。陆川在《南京,南京》里借去了部分充作桥段,为那部电影大大增色。张艺谋肯花两个小时的银幕时间来品这故事的味道,但可惜最终也只借用了骨头,却将骨髓剔出。
单就《金陵十三钗》这部电影来讲,无论是故事的圆润度、影像的表达力度、视听语言的震撼性或剧情节奏的控制能力,于国产大片中皆属上乘。然而所道“可惜”者,则在于张艺谋为赶“战争史诗电影”这“时髦”而延展了电影的宽度,代价则是不得不牺牲和削减了本可深挖的原著所带来的厚度。
小说中明确写了这群秦淮女子为安全区所不容才来到教会,但她们到教会后的命运并没好到哪儿去,神父容不下她们,而来自同样身为女性的女学生们的刁难、敌意与仇视,同类之间的针锋相对更令人感到难过。人和人的贵贱之分确实是有的,但评判标准既非出身更非职业,而是在于存亡时刻的重要抉择。这些秦淮女子在“怎么活着”这个问题上无法替自己选择,做窑姐也都情非得已。而在“怎么死去”这个问题上,小说里的女人终于有了做出选择的机会。她们做出的选择无比高尚,不仅拯救了女学生们的肉体,更拯救了她们作为女人“自轻”的灵魂,她们的光辉,亦是人类应有之光辉。中篇原著的主要篇幅集中在女学生与秦淮女子的多次短兵相接中,她们之间复杂而暧昧的关系不断流动变化,直至高潮。而在电影中,这样的短兵相接只潦草地发生过一次,且被突如其来的死亡所打断。
出于重构的需要,影片着重突出了玉墨这一人物,但可惜的是其前后性格变化极小。其他几名在中篇小说中活色生香的秦淮女人则被压缩成了一个微有差异的群像。电影中,贝尔饰演的殡葬人由于戏份过重俨然已经成为第一主角,而他与玉墨之间的互动关系远比玉墨与书娟之间的互动关系重得多,书娟这一角色更多只是一个“叙述者”而非“参与者”。小说借由战争这一极端环境对女性这一性别的思考和颂扬被人道主义与战争反思所替代。因此观者才觉得整部影片煽情太过、压抑太过、未留出口。
电影史上早有《辛德勒的名单》这样将人道主义、战争反思做到了极致的影片,《金陵十三钗》无论在细节上还是关怀力度上都无力与此比肩。
(《北京青年报》12.14 莲珥)


上一版


缩小
全文复制
上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