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健康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科普
  • 光明报系
  • 更多>>
    •   人物
    报 纸
    杂 志
    书摘 2015年06月01日 星期一

    与张昌华的风雅交往

    姚峥华 《 书摘 》( 2015年06月01日)

        隐约记得,最早与张昌华开始联系,是我推荐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温故书坊里的《文化名人的背影——曾经风雅》,先在书评上介绍了,随后在2008年第九届深圳读书月藏书与阅读推荐书目(100种)中又提及《曾经风雅》,书中有徐志摩、施蛰存、萧乾、吴祖光等著名的作家,也有陈寅恪、吴宓、钱锺书这样的最具有代表性的杰出的学者,是作者张昌华在编辑生涯中通过自己的阅读、思考和直接的交往和这些知识分子的不间断的“对话”的记录。书从里到外做得很有品味,淡雅中透着历史的厚重。我一眼就喜欢了,也由此开始了与张昌华的风雅往来。    

        2008年的10月底,张昌华打来电话问,能否登他一篇文章,对杨小洲9月24日发表的《让人不放心的“风雅”》的回应。我犹豫了一下,马上答应了。杨小洲也是我们的作者,相当熟的朋友。尽管他的文章不是在我们《阅读周刊》上刊登的,但我们提供的本身就是一个争鸣的平台,有观点有看法都可以商榷,以文会友,或是消除误会。我于11月3日刊登了张昌华的《回应杨小洲先生——书评要用证据说话》:“杨先生在扫视《历史的棱角》《乱世浮生》后,认为‘其实都是道听途说的故事,史料颇多可疑处’;又认为《旧痕新影说文人》和《曾经风雅》‘大抵以拔高传主为义务,多猜测与想当然的描述’,为作者‘信手给历史人物事件下结论感到可悲’。其尺码之大,令我震惊;其言之尖刻,令我不安;其某些无据妄断,迫我不得不辩白。”“杨先生说我‘以拔高传主为义务’、‘乱下结论的句子通篇皆是’,是耶,非耶?褒乎,贬乎?‘放心’也罢,‘不放心’也罢,读者会自辨。杨先生大可不必把自己没有读到的史料,自己认为是不可能的事,或不分析具体语言环境,就断章取义作为自己的论据,以偏概全,就妄断他人言之不确或无根据或‘拔高’,更不该单凭自己的‘想当然’就随意给别人‘乱下结论’。”

        这在文坛属很正常的现象,我事后没有跟杨小洲通气,想着,他如能看到,并有新文章要登,我也乐于后续。版面“打打杀杀”的,有热闹可围观,尤其都这么高水准,多好玩。后来看到张颐武评论《曾经风雅》,他说虽然个人难以超越历史的限度,也无法洞见历史的复杂性,个人也难免在大历史的变幻中被如磐的风雨所伤害,但这些人的内心中的一点来自自己的文化传承的“风雅”,足以让他们在中西古今文化的复杂的冲突和裂变中具有某种独立的价值。他尊称张昌华为出版界前辈。我赶紧找“度娘”查了一下,噢,生于1944年,江苏文艺出版社副总编辑,副编审。照片上的张昌华,笑眯眯的,很温和。只是他的嗓门真有点大,可能因为手机的缘故,他怕我听不清,越说越大声,但声音越大,就越听不清喽。南京普通话可能也不大好听懂。

        这以后,张昌华有稿子,就会与我联系。

        2010年6月25日,著名画家吴冠中先生在京病逝,享年91岁。不久,张昌华与我联系,发来了他写的一篇文章《吴冠中先生二三事》。我刊登在7月25日的书评版上。“90年代初,某出版社约我为他们编本书需吴先生手稿,我觍颜去求,先生慨然惠我《水仙》手稿两页,稿面增删圈点多处,能看出立意之深,结构之谨严,文思之活跃,遣词造句之讲究,很值得揣摩玩味。无奈天不作美,那本书竟因变故夭折了。直至新千年,我给他寄贺卡时,才敢将此信息告之,说了一番歉疚的话后,我说那手稿被我追回,我留着压箱底作纪念,不想还了。先生大度,复信说:‘感谢盛意,人情透明,君子之交。’”说实在的,当时的怀念文章挺多的,但像这种有亲身经历,透着温情的文字,我觉得比光有名头的文章要好看得多。

        从《曾经风雅》的第一个传主辜鸿铭算起,到《百年风度》的最后一位传主浩然,“12年写了100位(概数)民国以降的文化名人。因最初无计划,没有严格的体例,各传主的侧重点不一,但我特别关注传主的操守、情怀和风骨。全面写人生传奇的少。我喜欢‘捡漏’,捡拾那些非主流人物的琐杂,捡拾那些不便或不能登大雅之堂的‘坛坛罐罐’”。这话特别对味。我也喜欢“捡漏”,喜欢从最小的切面,从最家居平常的事例中,察言观色看人,而且,往往事前不通风事后不告知(这么说,真有小报狗仔队的味道,嘿嘿)。但我写的更鸡零狗碎,张老师的却带着哲思的高度。    

        不单这些,他早期由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书窗读月》,里边的篇目也是我喜欢的,如《鲁迅与顾颉刚难以戴天》《徐志摩错娶陆小曼》《张君劢对张幼仪再嫁说“不”》《梁漱溟的身后》《毛彦文的婚事》《苏雪林的“寿则辱”》《陈从周闲章解读》《佳人中的王玉龄》,颇有解密和钩沉性质,可以是猛料,可以当趣闻,甚至可以茶余饭后一乐。

        这些资源,缘于张昌华做编辑多年,跟众多文化名流往来频繁,如季羡林、黄裳、夏志清、周汝昌、苏雪林、金克木、萧乾、文洁若……也因此,他出版生涯中有很多大手笔之作——策划了“双叶丛书”(名家夫妇散文集),主持“大家散文文存”系列丛书,“挖掘”出版的《许广平文集》……

        据说当年全国琼瑶热,张昌华是“始作俑者”之一。“当时刚到出版社,接触到由巴老家流出的琼瑶的《在水一方》,为她的作品的人情味和文字古典美感动,推荐出版……”没想到,在全国一炮打响,销路极好,两三个月内相继推出《雁儿在林梢》《聚散两依依》和《几度夕阳红》等七部。那时张昌华吃、住在淮阴印刷厂,编校一条龙。书还没下机器,厂门外全国各地书贩子来抢书的卡车已排成长龙。书商都是现钞提货。那种阵势,那种壮观,估计现在的出版商闻所未闻,心向往之。坦白讲,我就是看琼瑶的小说长大的,也做过青涩年少时绮丽的梦,但没想到这些书竟出自张昌华之手,更没想到二三十年后,我竟与他成了“忘年交”,会用一篇文章来写他(这也有点大话了,但至少我是这么攀的)。

        但凡老编辑,都深谙与文化名人打交道的方法。我也是一介编辑,个中道理都懂,但有时很难做到。张昌华说:一,这些人瑞经历过百年人情冷暖,与他们结“忘年交”,要尊重、讲诚信。二,嘴甜一点,多喊两声“老”,常打电话常问候;三,手勤,来信即复,逢年过节写封贺柬;四,只要有机会就登门请益,加强沟通。五,有时候不妨耍点小技巧,倚小卖小,老人也是很喜欢的。这里插播一个小例子,也是其弟子雷淑容报的料:某次张昌华应杂志社之约兴致勃勃地为聂华苓写文章,可是因为出现了一些史料理解上的误读,被聂毫不客气地批评了一通,张昌华连忙虚心地接受,又再三向老人家赔不是,这反倒是聂华苓心生不安,写信致歉,夸他“气度很大”,后来她来到南京,苏童请吃饭,问要谁作陪,聂说:“把张昌华叫来。”

        这种谦虚和气度以及“徽骆驼”精神,也让其他作家特别“厚待”他——苏雪林临终前赠他5本厚厚的《苏雪林日记》,资料丰富极了。柏杨夫人张香华、林海音女儿夏祖丽都送他不少人物类的港台书籍……而他有一本丁聪的《我画你写》,是丁聪为一群文化人作的肖像集,六十多个人头,1997年丁聪签赠后,张昌华求得像主签名有三十多位,当时健在者多半签了。“这得感谢范用先生,他不知多少次,夹着这本书出席京华文酒诗会上,在饭桌上、病床边也代我求得的。”这本签名本可算是“独一无二”,真的是弥足珍贵。    

        在做人和写作乃至组稿上,张昌华说对他影响最深、帮助最大的是萧乾先生。有天他先去陈荒煤先生家,陈先生耳背,他必须大声说话。到萧家他仍在亢奋中,说话时声音仍很大。萧乾先坐旁边听,后转身坐到桌子对面,临别时说:“老人爱静,以后对老人说话小声点。”张昌华顿时脸红如赤布。萧乾马上又说:“第一次见面,我就说这话,别见怪,别见怪。”后来张昌华编“双叶丛书”16部,许多海外作家都是萧乾介绍的,如林海音、柏杨等,至今张昌华手上还收藏他写的好几张“介绍信”式的便条,包括通过舒展想请钱锺书、杨绛夫妇入盟“双叶丛书”的。在编陈西滢、凌叔华集《双佳楼梦影》时,有一篇是陈西滢日记手稿,写他与萧乾结伴拜访英国作家福斯特的,陈的日记潦草之极,中英文夹杂,有大量人名、地名、花草名,张昌华求助萧乾翻译、作注。记得写满三大张纸,18条注释,萧还幽默地说在考他的记忆力,他老了,考不及格了。

        缝工岁月几十年,与一批文化名人通信往来,日积月累,张昌华藏有他们一大批手札,据称有千封之多,如苏雪林、张充和、林海音、夏志清、聂华苓、余光中、唐亦男、司马中原、张香华、董桥……他说,时下利用闲暇把80岁以上的老人致他的书信,用毛笔抄在宣纸簿上,温故、练字、养性。想在三五年内把收藏的文坛师友千余信札整理出来,作点笺注。择其有价值的结集成书。这又是一本值得期待的书。

        我看过张昌华的毛笔信,字刚劲俊雅,灵动飘逸。每个新年,他总会发来亲手制的贺卡,手书“新年吉祥”。老派人的优雅,一年复一年,未曾繁减。我有时忘了回复,第二年,贺卡又如期而至。他曾赠我一张《心经》手抄帖,朱纸上金粉小楷,满眼华章,庄严肃穆。我甚至动了开始练字的念头了。

        (摘自《书人小记》,海豚出版社2015年1月版,定价:38.00元)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