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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摘 2014年07月01日 星期二

    悔晚斋臆语

    陈传席 《 书摘 》( 2014年07月01日)

        这是一本真正称得上的才子书。它得意,元气淋漓,爆发有力,控制得当,在平常事里悟出的是常人悟不出的东西,又能有常人不可有的说法。可谓:远想出宏域,高步超常伦。

        ——贾平凹

        夫无穷恨者,唯一恨也,时过不再,物极不反。悔之已晚。故余之居曰:悔晚斋。臆语者,主观臆断之语也,然非顺世迎俗、俯仰时好之语也。

        大商人、大文人、大英雄、大流氓

        大商人必无商人气,

        大文人必无文人气。

        大英雄必有流氓气,

        大流氓必有豪杰气。

        老子云:“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大白若辱,大方无隅。”苏轼云:“大勇若怯,大智若愚。”事之极者必向其反,物之极者必见其非,人亦然。

        人生不可无憾

        少时读书,记有一语:“妇之有才有色者,辄为造物所忌,非寡即夭。”惜已忘却出自何人何书。然美女、才女“非寡即夭”一语三十年不能忘。证之古今,信知此语不虚。西施、王昭君、赵飞燕、绿珠、杨玉环,美女也,皆不得善终,此夭也。班昭、蔡文姬、李清照,才女也,皆亡夫或数嫁,仍不得意,此寡也。若朱淑真,才女又雅女也,然嫁一俗商,心境忧郁,终日断肠,此又不若寡也。若唐诗人鱼玄机,虽为人妾,爱衰而仍被弃,后入观为道士,终因获罪而被处死;若薛素素、柳如是、卞玉京之流,美女而兼才女,然堕落风尘,斯又下也。

        人生不可无憾,完美即死亡。

        十全十美者莫过于西摩尔格,然终成祸害而被杀。此可为知不足者戒。

        嗟夫!知人生必有憾,则无憾也。

        多移居有益人生

        大率有成就者,一生多移居,鲜有终生居一地者。若终生居一地能成功者,如移居多,则成就更高;然终生不移居,亦必行万里路,方能有所成就,然终不若多移居者为得。鲁迅自绍兴至南京,至日本东京,至杭州、北京、厦门,后定居上海。郭沫若自四川乐山至成都、东京、上海、广州、厦门、武汉、重庆、香港,最后定居北京。郁达夫自富阳至嘉兴、杭州、日本、上海、安庆、北京、武昌、广州、福州、南洋,卒于苏门答腊。胡适自上海、绩溪,至美国康奈尔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再至北京、上海、杭州,后又至美国华盛顿,最后定居并卒于台湾。

        齐白石先世为江苏砀山人,后移居湖南湘潭。齐少游湘潭各地,后至西安、北京、广东钦州、广州,其间去香港、上海、南京、苏州等地,后定居北京。黄宾虹先人落籍皖南歙县,黄出生于浙江金华,后回皖南歙县,再至上海、北京,后定居杭州,其游踪遍天下。

        张大千有移居癖,自四川至上海、苏州,至日本东京、京都,再至北京、南京、敦煌、重庆……巴西、美国,最后定居台湾,足迹遍布东、西半球,晚年后乃创泼彩法。

        一地有一地之景境与人文,一地有一地之水土与地气,“一方水土养一方之人”。人居一地,则得一境之地气与人文;居数地,则得数地之气与人文。故人居地愈多,得地气之资亦愈多。《易·贲卦·彖传》有云:“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故多移居有益人生。然移居之地有南有北者尤佳。北地之雄强,南地之秀润,兼而得之,更为圆到完备。

        《孟子·尽心上》有云:“居移气,养移体,大哉居乎!”诚哉斯言。

        谚云:“树挪死,人挪活。”人活则地亦活。美国之发达者,移居国也;上海之发达者,移民城市也;纽约、香港之发达者,世界移民之地也。是以,人才宜易地培养、易地使用,促使其流动为上。书此以俟夫组织、人事暨一切治人者知焉。

        大则难容

        孔子困于陈蔡时,语子贡曰:“吾道非耶?吾何为于此?”子贡曰:“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陈按:物小放于何处皆可容,大则难容。人亦然。小人,人能容之;大人,人不能容之。有德之人、功高之将、饱学之士,多招怨诽,乃至毁名杀身而无所匿。故天下小人泛滥,君子稀稀。盖君子者,大人也,大则难容。是以常落拓奔颠,斯人憔悴。小人惟其小,随处可安。小草易生,高树易折,是以知劣者生命力盛于优者。自然、人世皆然。

        吾昔吊陈独秀墓诗云:    

        五千载后降斯才,    

        可怜无人认点埃。    

        大则难容今依是,    

        陵园相望久徘徊。

        真隐者和使气者文必异

        真隐士作画作书必清高淡逸,倪云林、渐江是也。

        好酒使气者书画必狂放磅礴,不可一世,吴道子、徐渭是也。作诗文亦然。

        真隐者如陶渊明,诗文皆清高淡逸。

        好酒使气者如李太白,诗文皆狂放磅礴。

        亦有真隐而好酒者,如陶渊明也。真隐者心如死灰,酒不足以扰其心;故虽好酒不足以使气也。李太白未尝一日真隐也。

        然真使气而不好酒者,鲜也。盖人长久于世必伪诈,使气者性皆真,  “醉之以酒而观其侧”。借酒之力,去其伪诈,而存其真,是以故。

        人瘦和士俗 

        苏轼诗云:    

        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

        黄山谷云:“士大夫处世可以百为,唯不可俗,俗便不可医也。”余曰:然亦有可医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亦医乎?

        又,“无竹令人俗”,反之,有竹则人不俗也,是以竹莫叮医俗乎?

        李方膺题《竹石图》诗云:  

        人逢俗病便难医,    

        岐伯良方竹最宜。    

        墨汁未干才搁笔,    

        清风已净肺肠泥。

        唯上智与下愚不移

        子曰:“唯上智与下愚不移。”旧释皆以为上等智人与下等愚人地位不移。

        余独不作此释。移者,变动也。上智者,有高识主见不受煽动之人也;下愚者,呆痴愚笨无知不学难以开窍之人也,此亦不可煽动也。此二者,理论、宣传皆不可移之也。

        诗文、艺术、人生、革命诸多理论,高明者皆可移人,唯于上智与下愚二者无效,故曰:不移。

        有话则短,无话则罢

        讲话、作文者常云:“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吾最恶此语。有话何须长?无话者,无也,又何须短?每见无知官儿,无话亦喋喋无休;或仅一两语,而作长篇大论,枝蔓缠绵,离题万里,润之先生喻之为“懒婆娘的裹脚,又臭又长”。真见道语也。

        吾今易一字作:有话则短,无话则罢。

        写作者、讲演者、训话者,闻吾语,当力戒之也。

        (摘自《悔晚斋臆语》,中国青年出版社2014年1月版,定价:49.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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