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古典园林,一向被称为“文人园林”。“雨惊诗梦来蕉叶”,这是对苏州园林生动的写照;“风载书声出藕花”,这是对园林意境最好的描摹。一面面古典之窗,一道道岁月之门,引领着我们走进“苏州园林”。
残粒园:没有画在纸上的山水画
29岁的吴待秋,已是渐露锋芒的画坛“夙将”,吴待秋走过小巷的时候,和仕途失意无关,和人生失落也无关,初来乍到的吴待秋,一下子就被这一座古城的名胜古迹和风土人情打动了,他走街串巷,就是为了寻找一座可以安家的庭院。
最初看上的,是苏州城西的汪氏义庄,那一园的假山,出自叠山大师戈裕良之手,清山秀水,珠联璧合,只是园中屋宇不多,安居乐业的家园,仙风道骨应该和人间烟火融为一体的啊。然后,再去装驾桥巷,这一座深卷里的小园,吴待秋一见之下,就坚定了买下来的想法。随后花了一万两银子,按着自己的心思,装点园里的亭台和山水。因此,这一座园子,也是吴待秋没有画在纸上的山水画。
一切水到渠成之后,这一天,带着家人从上海赶来的吴待秋,见到了焕然一新的园子,心情恬静而快乐,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来李商隐的句子,“红豆啄残鹦鹉粒”,就爽爽朗朗地说,这儿就叫残粒园吧。
吴劷木出生的时候,吴待秋已经44岁了,中年得子,使驰名画坛的吴待秋喜出望外,对吴劷木也是怜爱有加。
劷木其实是养木,繁体字的养,笔顺太多了,就用意思相同的劷字替代,劷木生肖属鸡,劷木这个名字,和春秋时代的一个典故有关,说是齐景公喜好斗鸡,他养的斗鸡屡战屡胜,有一天,一个朋友抱来一只木然之鸡,齐景公初时有些不屑,但决斗时,木然之鸡竟是所向无敌,齐景公长叹一声,养鸡呀,还真得养这样的木然之鸡。少年的吴劷木,在残粒园中感受诗情画意的日常生活,因为吴待秋,笔墨纸砚,也成了吴劷木的小伙伴和好朋友。
吴劷木两岁的时候,吴待秋抱着他去吴昌硕家作客,八十老翁吴昌硕抱过吴待秋手上的小劷木,笑吟吟地说道,凡是我抱过的孩子,没有长不大的。
现在,依旧住在残粒园中的吴劷木,也是八旬老翁了。作为吴门画派的薪火传人,他在这里继承和创造,岁月从他的笔底下悄然流过。
怡园:在我则可自怡,在汝则为怡亲
擅长文字游戏的文人说,怡园的“怡”字拆开来,就是“一心不忘宁绍台”,这话的意思是说顾文彬身在怡园,心里面却还惦记着在浙江宁绍台做道台的事。顾文彬听了一笑了之。
建造怡园的念头,是一种突如其来。还在浙江任上的顾文彬,经历了一天衙门里的忙忙碌碌,回到书房,是空落落的感觉,他想到不如归去,并沿着这个想法向前走,他的眼前蓦然闪过一片城市山林。这一片声调山林,使顾文彬一下子兴奋起来,他急忙着来到书桌前,给正在家乡的儿子顾承写了一封长信,说的就是造园。
顾文彬说,苏州城里,有这么多的名园,你不妨再去一个一个地走一遍,看到好的,可以参考吸取,造园要集思广益。
顾承照着父亲的话去做了,沧浪的复廊,拙政园的画舫,网师园的水池,狮子林和环秀山庄的假山,怡园的好,好在集思广益,怡园的不足,也是因为这样的集思广益引来的似曾相识。
怡园造好了,已经无官一身轻的顾文彬,风尘仆仆地从浙江赶回来,看着平地而起的亭台楼阁,顾文彬对顾承说道:“园名,我已取定怡园二字,在我则可自怡,在汝则为怡亲。”
“今日归来如作梦,自锄明月种梅花”,这是挂在“锄月轩”上的对联。住在怡园里的顾文彬父子,将平常的日子打发得生动而抒情。曲会或者雅集,是怡园里的风景,琴棋书画使春花秋月中的怡园风姿绰绰。
“坡仙琴馆”因顾文彬收藏了苏东坡的玉涧流泉古琴而闻名。宋朝的风花雪月在这里余音袅袅。
1919年的秋天,由当时的知名琴士倡议,各地琴友会集在怡园,他们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分别弹奏了《梅花三弄》《石上清流》等名曲,高山流水觅知音,1919年的苏州,因为怡园里的琴会,而更见风雅。
这样的传统,因为怡园而源远流长,现在每个月第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古琴爱好者都会聚在怡园,举行琴会。他们弹着从前的曲子,琴弦上流过怡园的故事。
听枫园:落在苏州的一粒种子
听枫园是秋天的一粒种子,落在苏州了,就绽放别样的风雅。
听枫园的主人是当时的苏州知府吴云,吴云是很本质的文人,对于金石书画的鉴赏很有造诣也很有热情,所以在苏州做父母官,真是春风得意和如鱼得水。
听枫园的左邻右舍是曲园、鹤园、怡园、绣园、畅园、壶园,吴云和散落在这一带的小园子的主人,是很投机的朋友,经常走动的,还有耦园的沈秉成,网师园的李鸿裔等等。他们像超然物外的仙人,笔歌墨舞一唱一和。清朝的苏州,因为他们,愈发显得书生意气了。
吴云生了两个孩子,吴云替孩子请来的家庭教师,是成为一代宗师之前的吴昌硕。向吴云推荐吴昌硕的,是吴云的同乡杨见山,杨见山是很知名的书法家,也是吴昌硕的书法老师。更加凑巧的是,以前吴昌硕还跟俞曲园学过文章,说起来也是俞曲园的学生。所以吴云与吴昌硕一见之下,不仅是似曾相识,简直有点一见如故了。
墨香阁建造在假山上,是听枫园里很别致的一幢楼阁,假山是起起伏伏的波浪,墨香阁就是载着吴昌硕的一叶扁舟。吴云的两个孩子坐在书案前,读着之乎者也的文章时,吴昌硕就在另一边对着一块方砖刻刻画画。
一天一天过着,一刀一刀刻着,墨香阁上的方砖积了不少。有一天吴云走进墨香阁,见到了这一些方砖,就问吴昌硕为什么不刻在石头上,吴昌硕说,我没有钱买石头呀。吴云说,这样吧,我给你加工钱,但有一个条件,你得教我两个孩子篆刻。
吴昌硕刻印,最初学习的是浙派手法,再吸收了邓石如、赵之谦的技巧,最后回归秦汉印玺。
齐白石说吴昌硕:“放开笔机,气势弥盛,横涂竖抹,鬼神当莫之测。于是天下叹服矣。”
齐白石还说:“青藤雪个远凡胎,老缶衰年别有才,我欲九原为走狗,三家门下转轮来。”
青藤是徐渭,雪个是八大山人,老缶就是吴昌硕了。
吴昌硕的后人现在依然生活在苏州,不久以前还在电视节目上,认真细致地向大家介绍鉴定吴昌硕字画的一些方法。其实鉴定吴昌硕字画最好的方法是去听枫园看花,在墨香阁喝茶。
(摘自《流年白话》,清华大学出版社2013年8月版,定价:28.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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