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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摘 2013年07月01日 星期一

    印象邓丽君

    林青霞 《 书摘 》( 2013年07月01日)

        原乡人

        我张开一双翅膀

        背驮着一个希望

        飞过那陌生的城池

        去到我向往的地方

        ……

        一九八零年邓丽君唱红了电影《原乡人》的主题曲,因着中国近代史上非常独特的一段大时代洗礼,说着同样语言、写着同样文字、流着相同血脉的两岸同胞,隔着一片海峡,海棠叶那头,淬炼着华夏文明五千年来从未尝试的政权管理,小番薯这头,绾系着斩不断的深根、舍不了的乡愁、忘不掉的亲情、回不去的家园……中国大陆,是一九四九年到台湾的游子的原乡,他们被称为“外省人”,之后,无以数计在台湾出生的第二代、第三代、第四代,生于斯,长于斯,台湾就是他们的原乡,《原乡人》是如此温柔地触动了海峡两岸的爱与痛,既单纯又复杂,既煎熬又充满希望。

        父母把流离失所的悲剧故事告诉了儿女,让他们不忘原乡,而眺望着原乡的儿女就在丰沛而真挚的关怀里成长;这是邓丽君每每唱这首《原乡人》都泫然欲泣的原因。邓妈妈说:“也不懂为什么她小时候就关心大陆那边的事儿,老问咱为什么离开大陆,来到台湾?她是很想回去看看的,只是想回去看看,我想,这是她永远也圆不了的终身遗憾了……”

        那是我和邓妈妈的第一次访谈,“一生璀璨精彩的邓丽君,可有什么遗憾?”我以为自己问了聪明的问题,可以套出她的辉煌情史,和为什么始终没有结婚之谜等等大家爱谈的话题,完全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的遗憾。邓妈妈蓄满泪水的双眼,全然放空地看着遥远的地方,不知道是在思念她再也没有回去过的原乡,还是再也回不来的女儿?我赶忙安慰她:“不遗憾的,邓丽君的歌声回去了,整个大陆都在唱她的歌,不遗憾的!”

        邓妈妈的大颗泪水终于蓄不住地滚落下来,幽幽地说:“就是因为大陆同胞这样喜欢她,你不觉得更遗憾吗?”

        我的心口重重揪痛了一下!如果她能回去,如果她能踏上终生向往的原乡土地,如果她能抱抱她深爱的原乡人,如果她能亲自唱给他们听,如果她能握着手,顽皮地用乡音招呼:“哎,老乡!”如果……如果……

        她的歌声是滋养原乡泥土的甘芳,而化作春泥更护花的这只蚕儿,终以紧系原乡、张望着赋归无期的憾,吐尽了最后一根丝。 

        淡淡幽“情”

        春花秋月何时了

        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

        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

        借着这首收录在《淡淡幽情》专辑里,李后主脍炙人口、凄婉动人的《虞美人》,我们很想问问,邓丽君到底有几多愁?但是人去楼空,欲问无从。

        邓丽君是个浪漫而早熟的女孩。她的情愫也不同于一般的女学生,早在小学五年级,她就喜欢上一位常在家附近出入的大学生。那时她们家附近有个侨大先修班,那些大学生经常来来往往,各个斯文有礼,脸上架着眼镜,胸前抱着书本,让小女生们好生羡慕。其中有一位特别帅,引起她的注意,每天她都盼望着能看到这位大哥哥,还会故意跑到先修班附近玩,或是唱唱歌,希望大哥哥有一天能注意到她。

        尽管她满脑子浪漫思想,人还是非常害羞,要她去向人家告白是不可能的。这段“暗恋”一直维持了两年,直到帅哥毕业离开侨大,才结束了小女孩的幻想。

        十八岁那年,她已是四处演唱的红歌手了。有一次去马来西亚登台演唱,经朋友的介绍认识了马来西亚的实业家林振发。两人交往多年,感情稳定,邓丽君也认为林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理想伴侣。不幸的是,这位林先生有先天性心脏病,三十三岁那年,死在了去新加坡出差的旅途中。邓丽君在台湾听到消息哭得死去活来,难过了很久。这段刻骨铭心的恋情是她最纯真的初恋,虽然不是轰轰烈烈,却已让她变得更早熟。

        当时追求她很猛烈的还有当红歌星、青蛙王子高凌风,二零一二年年底因血癌在医院化疗的他,回忆起那段青春纯情时光,依然记忆犹新。

        成龙在他所著的自传中曾提起,自己太粗心大意,不会替别人着想,忽略了一段好感情,并没有谁辜负谁的问题,他与邓丽君的感情已经转化为非常真挚的友谊。他们一直维系着良好的友谊。甚至于在她去世前四天,她还打过电话找他,但是成龙当时在日本拍戏,邓丽君并未留下联络电话给秘书,只说稍后再拨,却一直没有再打来。到底她那时找他是像平时一样的只是闲聊几句还是有事?完全不得而知,成龙再也问不到她本人了。

        一九八一年,邓丽君与大马糖王第二代郭孔丞热恋,仪表堂堂的他在外求学,颇有内涵,和邓丽君处处匹配。两个人很快订了婚,她手上戴着钻戒,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然而临近婚期郭家却提出要求邓丽君停止一切演唱活动等苛刻条件,更要断绝和演艺界的所有关系。邓丽君为了爱,答应做到所有要求,愿意放弃璀璨的舞台生涯,但只求郭家能允许她只做一个单纯的唱片歌手,因为如果连这最低的底线都弃守,她就再也不是她了。

        邓丽君的委曲求全并没有得到同情,郭公子也没有出面支持她,郭家传出解除婚约的消息,充满憧憬的婚姻成为泡影。数年后那伤口的疼痛都无法治愈,伴随着她的自卑感深深埋藏在心底。

        一九八九年之后,邓丽君把歌唱事业的重心放在幕后,几乎没有公开的演唱活动,生活也算惬意:定居巴黎,在香榭丽舍附近买了古色古香的房子,一边学法文,一边持续飞去伦敦上声乐课和歌剧方面的课程。

        扎个马尾的史蒂芬,比邓丽君小十五岁,有一股属于法国人的浪漫特质,他们在法国的一间录音室认识。当时,他完全不知道她是一位享誉国际的巨星,只觉得这个中国女人的气质非常特别,随即从工作上发展友谊,展开了一段特别的情缘。一直到邓丽君在清迈去世,史蒂芬都一直陪在她身边。

        道别,是很难的,要向所爱的人道别更难,也许因为怕难,邓丽君选择了一个猝不及防的方式向人间说再见,没有给人当面说再见的难!她自己承受了告别一切痛苦、遗憾、不舍和悲欢,独自在异乡。

        Good bye my love   

        我的爱人 再见

        Good bye my love   

        从此和你分离 

        我会永远永远爱你在心里

        希望你不要把我忘记

        ……

        《再见,我的爱人》是邓丽君唱得非常好的一首歌。

        何日“君”再来

        好花不常开

        好景不常在

        愁堆解笑眉

        泪洒相思带

        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

        有人说《何日君再来》是中国流行歌坛上的常青树,的确,这首歌从周璇唱红以后,历经李香兰、静婷、紫薇等老牌歌星的传扬,直到四十年后,再由邓丽君细腻温婉的诠释,不论在东南亚、日本或海峡两岸,都是一支长红歌曲,流行半世纪而百听不厌,甚而在流行歌坛把它列为“东方的饮酒歌”。这首怀古名曲,没有西方饮酒歌的纵情狂欢,却有东方人内敛含蓄的隐藏辛酸,看似豁达于劝酒,实则借酒意瞒住了离愁。这样的情绪,最适合邓丽君这样既懂得隐藏感情,又能充分释放感情的歌声来表达。

        邓丽君在歌坛的地位是国宝级的,也是国际级的,无人可替,成为绝响!这绝响,流传在世界各个角落不见不灭,绵绵无期。

        现在这首歌有了另一层意义,《何日君再来》成为君迷们对“君”的呼唤,因为“君”已远离,“君”再不能来,唱这首歌时就倍增无限伤感和怀念。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取代了任何前辈歌星唱这首老歌的印象,成为她的谢幕曲或安可曲,特别是在她的告别式中,这首曲子的凄婉、转折,就像每个人怀念她的心绪一般,袅袅不绝。

        一九九五年的春节,邓丽君回台湾过年,当时就患了重感冒,几乎足不出户。邓妈妈还想,感冒一直没好,去清迈养养病也不错,那边毕竟气候比较好。邓丽君在泰国清迈遽逝的消息传回台湾,邓妈妈完全不肯相信。

        短短三天办好所有手续,五月十一日邓丽君面容安详地穿着桃红衣裳完成入棺仪式,棺木上了灵车驶向机场。天,阴霾欲泪,上机后,老天爷也抑不住悲痛地开始落下倾盆大雨。飞机开始在清迈机场跑道滑行,邓丽君飞离地面,伊逝伊逝,飞回归乡路吧……是的,何日君再来?邓丽君真的回来了,而且永远不走了。但,所有的人也都失去了她。

        五月二十八日出殡当天,漏夜排队的上万名邓丽君的歌迷流着泪瞻仰仪容,所有送“君”到山头的万千爱君人,深深鞠躬作最后致意。长达两小时的公祭,在邓丽君生前仅有一首亲手作词的《星愿》歌声中结束……

        往事不堪思

        世事难预料

        莫将烦恼著诗篇  

        梦长梦短同是梦

        一切都是为了年少的野心

        身世浮沉雨打萍

        天涯何处有知己  

        只愁歌舞散化作彩云飞

        一切都是为了如水的柔情

        不妨常任月朦胧

        为何看花花不语  

        是否多情换无情

        烛火无语照独眠  

        爱情苦海任浮沉

        无可奈何花落去  

        唯有长江默默向东流

        中国的流行音乐已经走过了近百年的道路,多少人,循着路上步履匆匆的足迹,却始终无法绕开这样一个名字——邓丽君。 

        时光的迅捷无声,何其惊人,也何其无情。流年暗中偷换,一转眼,邓丽君逝世已然十八年,今年,她迈入了六十年的冥诞!她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华语歌坛的巨星,声如黄莺,气质清雅,用《月亮代表我的心》、《甜蜜蜜》、《小城故事》演绎成一代人的青春记忆……十八年前,她却在泰国清迈猝然离世,只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邓丽君,她的传奇在于无可取替。缅怀邓丽君的同时,其实也是在缅怀一段逝去的年代。

        绝响 ——永远的邓丽君

        ?姜捷

        《淡淡幽情》以古诗词入曲,获得极大回响!

        一九九四年我结婚当天,多想把手上捧着的香槟色花球抛给她,因为我认为她是最合适的人选,我想把这份喜气交到她手上,可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婚后不久和朋友在君悦酒店茶聚,接到她打来的电话,“你在哪儿?我想把花球抛给你的,你……”我一连串说了一大堆,她只在电话那头轻轻地笑:“我在清迈,有一套红宝石首饰送给你。”那是我和她最后的对白。

        一九八零年她在洛杉矶,我在三藩市,她开车来看我,我们一起逛百货公司,其实两人也并不真想买东西。临出店门,她要我等一下,原来她跑去买一瓶香水送给我。我们喝了杯饮料,她晚饭都不吃就赶着开车回去。那是我们第一次相约见面,大家都不太熟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我却被她交我这个朋友所付出的诚意深深打动。

        和她交往并不算深。她很神秘,如果不想被打扰,你是联络不到她的。我们相互欣赏。对她欣赏的程度是——男朋友移情别恋如果对象是她,我绝不介意。

        跟她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一九九零年到巴黎旅游,当时她住在巴黎,这段时间是我跟她相处较长的时段。因为身在巴黎,没有名气的包袱,我们都很自在地显出自己的真性情。我会约她到香榭丽舍大道喝路边咖啡,看往来的路人,享受夜巴黎的浪漫情怀。她也请我去法国餐厅吃那里的招牌鸭子餐。

        记得那晚她和我都精心打扮,大家穿上白天shopping回来的新衣裳,我穿的是一件闪着亮光的黑色直身吊带短裙,颈上戴着一串串珠链;她穿的那件及膝小礼服,虽然是一身黑,但服装款式和布料层次分明,下摆是蕾丝打褶裙,腰系黑缎带,特点是上身黑雪纺点缀着许多同色绣花小圆点,若隐若现的。最让我惊讶的是,她信心十足地里面什么都不穿,我则整晚都没敢朝她胸前正面直望。

        我们走进餐厅,还没坐定,就听到背后盘子刀叉跌落一地的声音,我想,这waiter一定为他的不小心感到懊恼万分。她却忍不住窃笑:“你看,那小男生看到我们,惊艳得碗盘都拿不稳了。”

        有几次在餐厅吃饭,听到钢琴师弹奏美妙的音乐,她会亲自送上一杯香槟,赞美几句。她对所有服务她的人都彬彬有礼,口袋里总是装满一两百法郎纸钞,随时作小费用,我看她给的次数太多,换一些五十的给她,她坚持不收。

        有次在车上她拿出一盒卡带放给我听,里面有她重新录唱的三首成名曲,原来那段时间她在英国学声乐。她很认真地跟我解释如何运用舌头和喉咙的唱法令歌声更圆润。对于没有音乐细胞的我,虽然听不懂也分辨不出和之前的歌有什么不同,但对她追求完美和精益求精的精神深感敬佩。

        有一天到她家吃午饭,车子停在大厦的地下停车场,那里空无一人,过几个回廊,也冷冷清清。走出电梯进入她那坐落于巴黎高尚住宅区的公寓,一进门,大厅中间一张圆木桌,地上彩色拼花大理石,天花板上好像有盏水晶灯。那天吃的是清淡的白色炒米粉,照顾她的是一名中国女佣。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在巴黎有个小公寓,她在巴黎这所公寓比我的梦更完美。可是我感受到的却是孤寂。

        那些日子,我们说了些什么不太记得,只记得在巴黎消磨的快乐时光。 

        结束了愉快的巴黎之旅,我们一同回港,在机上我问她自己孤身在外,不感到寂寞吗?她说算命的说她命中注定要离乡别井,这样对她较好。

        飞机缓缓地降落香港,我们的神经线也渐渐开始绷紧,她提议我们分开来下机,我让她先走。第二天,全香港都以大篇幅的头条,报道她回港的消息。

        二零一三年来临的前夕,我在南非度假,因为睡不着,打开窗帘,窗外星斗满天,拱照着蒙上一层薄雾的橙色月亮,诗意盎然,我想起了她,嘴里轻哼着《月亮代表我的心》。

        她突然地离去,我怅然若失,总觉得我们的友谊不该就这样结束。

        这些年她经常在我梦里出现,梦里的她和现实的她一样——谜一样的女人。  

        奇妙的是,在梦里,世人都以为她去了天国,唯独我知道她还在人间。    

        林青霞

        二零一三年一月七日     (选编自《绝响——永远的邓丽君》,现代出版社2013年5月版,定价:6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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