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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摘 2012年06月01日 星期五

    “三不留神”邢振龄

    鲁光 《 书摘 》( 2012年06月01日)

        世界真大,世界又真小。

        去年春节,我在琉璃厂宏宝堂看到邢振龄的牛画,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当今画牛高手,我几乎都认识,至少也知道其名,而邢振龄的大名和他的大作,我却头一回见到。这就叫“孤陋寡闻”。

        今年年初,《华人画事》主编李群来访,带来了两期新刊,每期都登有邢振龄的作品。

        邢振龄的水墨画,猛看有几分熟悉,那是丰子恺的笔法。上个世纪60年代初,我当《体育报》驻华东记者时,找丰先生组过几回稿,手头留有两幅大作。其中一幅被一位收藏家朋友拿董寿平的竹子换走了,还有一幅自己一直珍藏着。年轻时,我特喜欢丰先生的画,也曾临摹过一些。有一回,报社在四楼会议室办了一个职工画展,我拿两幅临摹作品参展。叶圣陶先生来讲课,一眼瞧见我的仿作,说:“啊,还有我的老朋友的画。”时任总编的李凯亭解释说:“这是我们的一位年轻记者画的。”由于我曾经临过丰子恺先生的画,所以见到邢振龄之画时就有一种亲切感。其实,他的画只是有几分丰先生的影子,还融进了齐白石的彩墨和构成,比丰先生的厚实,也现代。有人称他为“丰子恺再现”,我却更想用“丰子恺新生”,或用“新时代的丰子恺”来比喻他。用一个字来形容,老邢的画有“味”。

        什么“味”呢?天趣盎然的“童真味”,老辣笔墨的“艺术味”,阅尽沧桑的“人性味”。大俗又大雅。难怪近年来画作一出炉,就成抢手货。据说,一年两次展览,上百幅作品,居然全都出手了。他的牛画似牛又不似牛,但比那些写实的牛更有吸引力。

        我以为,画上的题字,从内容到形式,也都特有“味”。

        内容浓缩着他的人生阅历,文字浅显,含意深刻,而且大幽大默,充满生活情趣。“当年牵牛童,今作写牛翁,最忆三更天,灯红月朦胧。”又如描绘老夫老妻图有此两句:“唠叨当歌听,白发当花看。”真让人拍案叫绝。字呢,怪怪的,是儿童体,但都是从汉魏碑中脱胎出来的,特老辣。难怪有人说,字比画更具欣赏价值。

        李群离开我家时,我请他代为问候,并转告我很喜欢他的画。次日,李群从邢振龄家打来电话,说:“邢老与你通话。”

        “啊呀,你当过记者、社长,我当过记者、总编,我们都没有进过艺术院校,如今又都成了画家,我们的经历很相似呀,肯定会有许多共同语言……”他在电话那头不停地说。显然,他很乐意会见我。“你的画册,在琉璃厂,我是第一个买的……”

        这样的同行,我一定要去拜访。只过了一日,我便急不可待地拨通了他家的电话:“邢老,我去看望你。”

        “还是我去看你吧!我住六楼,你来太吃力了……”他客气道。

        “我比你年轻几岁,还是我先去看你。”我不容分说地说。

        我坐地铁去看他。他住的那一带我不常去,比较陌生,匆匆间进错了门。我吃力地爬上六楼时,手机响了。

        “我在门口等你,怎么不见你上来呀?会不会走错门了?”他有点焦急。

        一打听,果然进错了楼。我按他的指点,又上了六层楼,气喘吁吁到了他的楼层。

        老邢直抱歉:“爬了十二层,累着你了……”

        我给他带去了一本《我的笔名叫鲁光》和荣宝斋出版的2010年我的台历,前者讲的是我圆记者梦、作家梦和画家梦的历程。

        他的夫人淑华,原来是同仁医院的医务人员,心直口快:“老邢的经历写出来也很精彩的。他这一生有三个不留神,一不留神划成‘右派’,一不留神当上了总编辑,一不留神成了画家。”

        老邢急忙把我从客厅引进画室,拿出他买的《鲁光画集》,翻开扉页:“写点字上去吧!”我一看,那是我在上个世纪90年代出版的第一本画集,早知道,我应把最新出版的画集带来送给他。

        他说:“十多年前,在琉璃厂一家书店,见到这本画册我就买了下来。定价88元,服务员以为我只是翻看一下,谁知我掏出100元给了她。她说这本画册刚上架,我是第一位购买的。”

        我很感动,提笔用左书在画集扉页上写下一行字,“你是大家,我是小家,邢兄振龄留念。”

        他夫人站立一旁,不无幽默地说:“你笔拿反了,字也写反了,应写‘你是小家,我是大家,……”没有想到,这对已度过金婚的夫妇居然还这么幽默。

        从下午两点多钟,我们兴致勃勃地开始笔谈,一直画到六点还未收笔。

        他为我画了一张虎,一大一小,并题款“庚寅虎年大吉”。

        “我属鸡,给我画幅鸡吧!”老邢说。

        我写了一只母鸡和两只小鸡,并题字“育鸡图”。因为我听他说,他们生有一男一女,女儿中央美院毕业,去了美国,儿子去了日本,在出版公司任职。我深感他们养子有方,便即兴写了此画。本应画一只大公鸡,但纸小了,不好画高翘的尾巴,就画成母鸡了。他的爱人属猪,老邢为她画的猪画已挂在厅堂。我说:“那我送你夫人一幅猪吧!”

        由于久未画猪,拿着笔,一时找不到感觉。我画几笔,老邢再勾几笔,一只栩栩如生的猪跃然纸上。我照此样,画成一幅,题曰:“猪聪明爱干净,淑华存念。”

        画兴未尽,老邢再次挥毫,“我画张牛给你看看”。

        一个牧童,身着红白衣衫,背着草帽,骑在牛背上,前面是一位手拿雨伞的老翁。显然,老翁是在问话,牧童手指前方回答着什么。果然,题款为“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己丑年冬月画唐人诗意”。

        老邢用舌头在画纸两角舔了舔,把画贴到墙上。一首传唱千古的老诗,被他诠释得情趣横生、活灵活现。

        远在东郊的李群闻讯赶过来共进晚餐。

        老邢问:“吃复杂的还是简单的?”

        我说:“越简单越好。”

        “饺子!”他说。我完全赞成。

        临出门前,老邢打开一卷手札,有字有画,别致有味。

        “我给你也写一幅,边写边画,挺有意思的。”老邢许诺。

        淑华说:“看你们两个玩得真高兴……”

        去餐馆的路上,老邢一直挎着我的臂膀,不住地叮嘱我:“雪路滑,小心!”

        我的心热乎乎的。相识恨晚呀!其实,不少朋友,都是我们共同的。我的老同事、漫画家法乃光是他家的常客,作家老友张锲刚进京时就下榻他家,年轻时的范曾也曾是他家的“食客”。我们早该相聚,但无奈历史老人把我们的见面安排到今天。相见虽晚,相知却如此迅速。半日笔谈,便使我们成为无话不说的知己,真乃相知何必早相识。身边这位也胖但比我苗条的76岁画家,经历了人间的大灾大难、大悲大痛,但心未死,把夕阳当朝阳,一直在用充满爱心的笔去描绘人间万象,充满纯真与童趣,朝气蓬勃得令人打心眼里喜欢。

        2010年元月8日于五峰斋

        (摘自《近墨者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1年11月版,定价:79.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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