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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摘 2011年08月01日 星期一

    眷村,台湾土地上特殊的政治和文化产物,是台湾人的集体记忆,见证外省人从临时到落地生根的过程。2008年以眷村生活为题材的电视剧《光阴园的故事》,还有赖声川的舞台剧《宝岛一村》,在台湾掀起眷村热,吸引不少媒体报道,让眷村的文化面貌与历史价值再次受到台湾各界的重视。超过半个世纪以来,眷村已成为当代台湾不可或缺的一块人文拼图,大陆各省文化在台湾交融与碰撞,丰富了台湾传统与流行文化,影响力更辐射全球华人社会。眷村菜是台湾族群融合的最佳写照,眷村菜只是眷村的冰山一角,但从中也可以了解他们的生活。

    眷村的感情菜谱

    王蓉蓉 《 书摘 》( 2011年08月01日)

        当初国民党部队来台湾的时候,几乎全国各省的人全都到位,一个眷村最起码有十几个省的人在里面,在口语上南腔北调,在菜肴上是各地佳肴,而且都是家常菜,表现自然就丰富,大家在眷村里相濡以沫,互相较量功夫,互补有无,互相供需,形成各种不同的“南北合”,因此各省家常菜的精华都在眷村!

        尤其眷村占台湾的人口约五分之一。一个地方的文化开展,一定是从“吃”开始。眷村带来了各省吃的多元文化,像牛肉面是外省老兵带来的,传统菜市场里所贩售的各种馅饼、水煎包、烧饼、油条、卤菜,也陆续成为台湾一般民众熟悉的小吃。记得小时候带便当,很多台湾同学喜欢交换吃我家的便当,所以“眷村菜”是很多人的共同回忆,而且全世界再也找不到与台湾相同的眷村文化了,她是完全在台湾这块土地发展出来的本土文化,又有趣又温馨,值得介绍给大家。

        我在台湾出了两本书:——《伟忠姐姐的眷村菜》,描述的是我们家的眷村菜,是我们家的感情菜谱,我妈妈与家人熟悉的菜,不能代表所有的眷村菜,但多少能记录眷村文化的发展,一段充满“味道”的故事。

        眷村菜市场

        眷村菜市场对我影响很深,我小时候对菜市场的第一个印象,是跨在李伯伯肩膀上看到的,到现在都还记得从高处看下来菜市场人来人往的感觉。市场里有很多味道,眷村菜就跟那个菜市场一样,充满了各种味道!你的鼻子如果像《香水》那本书的主角一样,大概一闻那个味就知道,啊,到了眷村了!

        就像端午节快到的时候,到处都是糯米、粽叶、蒸粽子的气味,到了过年时,空气中又充斥着腊肉、腊香肠、豆腐香肠的味。我们家巷子里有一个台湾太太,嫁到眷村时还不会讲国语,但竟然跟着四川妈妈学会做辣菜,做得好到可以在菜市场卖,每到了下午吃饭的时候,她就会炒辣椒,炒得整个眷村都是那股独特的辣椒味儿!所以为什么眷村的味道那么特别,它就是什么人都有,什么菜都有,混合起来的味道就特别不一样。

        眷村的菜市场里有很多学问。因为这一批从大陆来台湾的人,本来是没什么机会跟外面社会接触的,这个市场等于是跟台湾人接触的“窗口”,后来自然而然成为聚落。时间久了,眷村的妈妈很多会到菜市场摆摊,跟台湾妈妈在一起,眷村外面的菜市场,就变成台湾妈妈跟眷村妈妈聚集的地方。菜市场里除了卖菜,也卖很多小吃,说这些市场是眷村菜的起源,一点也不为过。

        眷村菜市场的语言很好玩,每一个台湾太太都会学着讲一些普通话。1949年以前他们都不会讲普通话,一段时间之后,菜市场里的台湾太太就都会讲普通话了,她们的下一代普通话就更“溜”一点。而眷村的外省太太进去卖菜、卖小吃,久而久之也学会讲台语,这些台语很好玩,有四川台语、山东台语,各种怪腔怪调的台语都出现了。

        用“甩”的还是用“打”的?

        本省与外省人对食材的念法有听不同:像我们叫的“老玉米”,其实就是台湾本省人说的“包谷”;而“西红柿”指的就是“番茄”。小时候曾经发生一件事,让我到现在仍然记忆深刻。有一次我和很要好的玩伴提到“西红柿蛋花汤”应该怎么做,我说要先将西红柿炒一炒,再煮至西红柿的红油出来,“甩”一个蛋花就好了。她听了之后十分生气,说:“‘甩’太难听了!不就是打个蛋花嘛!”为了这个“甩”字说法,我和她吵了半天。其实,现在想想,这只是日常生活口语的应用不同罢了!

        提到“甩”蛋花,我小时候很喜欢“甩”蛋花的感觉,并且以“甩”出漂亮的蛋花自豪。每次只要一有机会,就非得“啪啪啪……”地“打”个不停,声响颇大,我妈常笑说:“你打个蛋,八里外都听见啦!”

        眷村菜最令人怀念的,是菜里面的人情味!市场里有一堆卖豆腐乳的、麻辣酱的、辣椒的、辣菜的,有时候东西快过期了,就送给大家。像我们家过年是要吃腊八粥的。腊八粥是以前北方大户人家,在腊月八号赈灾济民、送给大家喝的;我们家可不是什么有钱人哪,只是小士官兵哪!可是过年时家里有客,就一定得做好腊八粥送给大家吃,大家都沾沾喜气。

        眷村的人就是这样,很有意思,到菜市场买菜,多买两斤猪肉,买回来经过邻居家,就说:“绍琴呀!这猪肉给你!这里脊肉不错,这笋子不错,拿去做菜吧!”也不要钱,他们就像兄弟姊妹一样!尤其这些妈妈们,感情更好,眷村讲的就是“远亲不如近邻”。远亲?早就在大陆啦!所以他们买菜都会多“拎”一点儿回来,这就是互相“供给”,当然,久而久之,做菜也会互相影响,到最后,连眷村的小孩都不是被同一个妈给养大的。

        我们小时候,眷村家里一定就是一个纱门,一推就出去了,一推就进来啦,家家户户串来串去方便得很,所以我们小孩子根本就不是吃一家饭长大的!那时候眷村常见的吃饭情景有两种:一种就在家里摆桌在屋子里吃;一种是妈妈带着大碗在外面吃,这时就叫小孩回来吃饭,一边吃,一边喂小孩,一口一口地喂,其他的小萝卜头站在旁边流口水,也跟着被喂一口。

        小时候吃奶都是这样,奶水不够吃不饱,找个有奶的,所以说:“有奶便是娘!”小孩就是这样“喂”大的!在谁家玩一玩,到了吃饭时间,那家的妈妈说:“留下来吃饭吧,也不多你一副碗筷!”在眷村,几乎各家的菜式我们都吃过,像我们隔壁蒋爸爸是苏北人,巷口李妈妈是广东人,另外还有四川人、湖南人、天津人、北京人,各种菜系都有!有时候在人家家里就吃了饭,东吃吃西吃吃,经常在外面打游击。

        眷村妈妈每一个都是魔术师

        眷村因为穷,训练大家有什么做什么,想方设法“变”出很多菜出来。像村子里有个四川人,过年时用肉灌香肠。肉没有的时候,穷,没办法,就用豆腐灌香肠,就算买不起肉,还是可以吃香肠。所以,眷村小孩想到什么东西,第一个不是想怎么买,一定先想怎么“变”,这个“变”,就是创意的来源。

        妈妈和爸爸刚到台湾时,妈妈正值十五六岁的豆蔻年华,嫁给了我爸爸,什么都不懂,也还不知道怎么打理一个家,只好从头跟我奶奶学。还好她天生手巧,脑子很机灵,又因为爸爸天生好客,常常没事先知会(说真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哪来的电话呀!),便带着客人回家用饭,老妈在老爸“迅雷不及掩耳”的“机动训练”之下,久而久之,也练就了一身“即兴”变化菜色的好手艺。一直到我们读书的时候,一次带七八个同学回家吃饭,也都难不倒我妈,照样整治出一桌好菜!

        我们小时候看电视,看威廉波特少年棒球队转播比赛,没有捕手面具,自己做;看完武侠电影,没有木剑,自己做;拿妈妈的锅、铲当盾牌打,就像电影《辛巴达历险记》一样,乒哩乓啷干,打到我妈的锅铲都是凹凹凸凸的、乱七八糟的,但这就是创意。没有的时候,眷村的小孩子第一个想法不是去买,而是想办法儿变出来的!

        眷村小孩子的创意基因源自于父母,眷村妈妈每一个都是魔术师,菜市场里什么东西便宜就买回来,买来自己想法子做!我们家是北方人喜欢吃面,我妈就趁菜市场里东西便宜的时候,大概是上午卖到快中午的时候,快收摊了,就去问说:“还有什么东西留下来?”有的菜市场卖早点的,卖完了,剩下很多干的老油条,“你要不要呀?”老板很便宜卖掉。鱼丸是新鲜现做的,不能久放,也是很便宜就能买到,配上一些便宜的芹菜、香菜,就可以变出一家大小吃得饱的一餐。

        我妈妈都会买这些便宜东西回来,然后自己发明“卤”这个独门烹饪法,你可能吃过“卤味”,但你永远在外面没吃过“油条卤”、“鱼丸卤”吧!其实就是将这些食材勾芡、打卤,再弄点蛋花。油条卤,就是把油条煮了勾芡、打卤,然后弄点儿香菜、甩个蛋花。勾芡、打卤完之后,油条变得软软的,面煮得有点儿硬硬的。唉哟!那油条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和面一起吃,可好吃了!鱼丸卤也是一样,也是勾芡、打卤,鱼丸跟面条的嚼劲又不一样了!送到嘴巴里面,各种不同的嚼劲,软硬皆有!

        许多眷村菜都已经慢慢消失了,着实可惜。回想我的眷村生活,都是既温馨又温暖的。小时候住在里面,理所当然地享受那份温暖,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现在没有了,有时候连做梦都会梦见过去的情景,真是思念总在分手后。小小一道眷村菜,可能只是再家常不过的味道,却是我们难以磨灭的记忆。

        (摘自《宝岛眷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年1月版,定价:3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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