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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摘 2011年07月01日 星期五

    “美容”这样走来

    罗杰 《 书摘 》( 2011年07月01日)

        美容的时间以马车的速度从遥远的过去踱来,以火车的速度从19世纪疾驶到20世纪,以飞机的速度从20世纪飞掠到21世纪,并将以光纤维的速度和密度裹挟着不可知的未来而前进。

        1.从雪花膏到扒皮膏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于女人尤甚,哪怕在商品极其不发达的时代。1968年,在那“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年代里,灰色、绿色、海军蓝支撑起了“阴暗”的天空。刚刚走向工作岗位的姑娘们每个月只有21元钱的工资,外加1元钱的补助,政治的重压赋予了她们太多的官方标准和禁忌,性别意识在她们的内心背负着沉重的犯罪感,对于性别特征的彰显甚至会带来白眼、批斗和灾难。然而一毛八分钱一小塑料包的上海友谊雪花膏依然能够从她们羞涩的囊中获取一席之地。

        雪花膏以其纯白如雪,且在皮肤上涂搽时也会像雪花一样迅速地融化、渗透而得名,主要含有脂肪酸、保湿剂和大量的水。当把雪花膏涂抹在皮肤上以后,其中的水分会很快地蒸发,于是便留下了一层肉眼看不见的由硬脂酸和保湿剂构成的保护膜,使皮肤免受外界空气的刺激,变得滋润、细腻。其实早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上海就出现了最早的、规模生产的化妆品品牌之一——雅霜雪花膏,并由上海大陆药房总经销。当时的著名影星白杨是雅霜的形象代言人,她胸前戴着一束鲜花,在广告里向大家甜甜地微笑着,成为当时女性的效仿对象。雅霜的广告语“最为爱美仕女之妆台良伴”更撩拨起无数女人据之为己有的欲望。

        然而在“文化大革命”的特殊时期里,一体化的意识形态造就了一体化的审美,在有限的政治缝隙中,在清教似的禁欲的集体氛围里,对美的追求也成为了资本主义的尾巴需要割除,女人们只敢在家里偷偷抹点小孩用的痱子粉来美白,却万万不敢昂着一张白白的脸上街,来挑战既有的社会秩序。可是雪花膏作为护肤品却逃过了此劫,它淡淡的香气更赢得了女人们的青睐,她们从中体会到了一点儿反抗的乐趣,一点儿出轨的窃喜,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小小的雪花膏完成了当代中国女性走向自由的第一步,成为美容院神话的肇始之作。

        过去的中国是个生产的社会,无论是大跃进的虚妄,还是三年自然灾害的饥荒,物永远都处于匮乏状态,求永远都大于供,商品的供应都要依赖于小小的票证,于是有了粮票、油票、布票、肉票……

        这个时候人们的消费行为都是根据自己的实际需求精打细算地做出的。但是雪花膏可谓是个小小的“异类”,对它的购买是不需要“雪花膏票”的,严密的体制甚至对它不屑一顾。夹缝中的生存更见美容产品顽强的生命力,这样我们也就可以理解,日后人们在没有了政治压力和物质压力的情况下会狂欢似地进行美容消费了。

        当西哈努克亲王带着他美丽的夫人频频出现在电视上时,西哈努克亲王夫人的烈焰红唇带给人们的震撼绝不亚于人们看到列宁在电影里吻别他的夫人。然而没有人会把这视为集体性价值,也不会有人把这视为必欲亲自实践的参照性神话,那只是遥远的另一个世界的一部分人的生活方式而已。但毕竟压抑了太久总会爆发,向往得太久就会践行,当开放的大门使人们骤然面对消费品的繁盛,消费理念的缺乏必然导致种种可笑却不失可爱的盲目。粉碎“四人帮”以后,在各大百货公司的柜台上,出现了由上海日化厂生产的老牌子“四合一”增白粉,那粉盛在一种比香烟盒略小的纸盒子里,用时只需用两个手指撮一点放在掌心蘸水抹开,再细心地揉到脸上。奢侈地拥有粉扑的女子们,往往会先用粉扑蘸一点儿粉,在两腮、额头、下颚点上四块大白点,再对着镜子优雅地涂匀,然后便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骄傲与娇媚忸怩地走上街头。殊不知,倘若当街上这样的女子猛一抬头,一张漂白的脸往往吓得人几欲惊退,疑是面缸里跑出个什么大仙来。

        又过了两年,女人们的脸上一改单调的白,竟姹紫嫣红了起来。

        她们开始把各种颜色往脸上抹,把一张白脸七荤八素做起了调色板,梅超风似的黑眼圈里,眼白烁烁地放着精光,偏偏眼皮又是疹人的蓝色,嘴唇更是刚刚吃过生肉般地泛着血红,赤橙蓝绿的一团直让人疑心她们是不是昨夜刚刚挨了丈夫的痛打,然后转而又开始同情起她们的丈夫该怎样忍受这鬼魅般的一张脸。

        20世纪80年代,告别了“计划”,经济的变革带来了繁荣与和平的盛象,物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数量丰盛起来,告别了“要什么没什么”的饥饿年代,享乐成为最大的诉求,没有了坚定的信仰和目标,社会的中心价值很快地被各种欲望所取代。“追忆似水年华”使女性们陷入深深的懊恼中,什么能够补救她们一去不复返的青春?什么能够挽回她们年少时的“娇颜”如花?邓丽君、林青霞恰恰在此时红遍大江南北,在港台流行文化的这种反哺之下,女人们很快认同了新的美的标准,她们纷纷效仿地穿起了大红大绿的花衬衫、花裙子,烫起了大波浪的鬈发。

        谈起这一时期的化妆品,北京、哈尔滨等大城市的很多女性都对“扒皮膏”记忆犹新。那个时候,堂堂正正的美容刚刚取得了合法性,还没有专门的美容院的概念,美容往往是个别理发店从事的副业,他们自己调配所谓的“扒皮膏”,竟一时在很多大城市的女性、尤其是中年女性中掀起了一股“扒皮热”。“扒皮膏”这个血淋淋的名字让人很容易便联想到旧社会恶名昭著的地主老财“周扒皮”,其实这却是个再形象不过的叫法。这种所谓的“扒皮膏”里含有大剂量的剥脱剂,用后皮肤很快就会出现潮红,有很强烈的灼痛感,并迅速出现密集的水疱,一两天内就发生皮肤剥脱,剥脱全过程一般需要七八天。

        待到老皮剥脱后,新的肌肤就会露出婴儿般的白里透红,娇嫩、亮泽得找不到色斑的痕迹,皱纹更是消失殆尽。我曾在少年时期亲见很多的中年长辈在度过了苦不堪言的“蜕皮期”后,遐想在“剥脱美容的假象”里,炫耀似地向别人展示自己的细腻皮肤,于是更多的人便加入到了盲目的“扒皮”大军中。但是,“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很短的时间后,原本粗糙的皮肤便又无情地回复了原状。很多人不甘心地一用再用,试图以此法永葆青春,然而梦破灭了,非理性的盲从导致了很严重的后果。

        现在我们知道了“扒皮膏”的主要成分为水杨酸、苯甲酸、三氯醋酸、石碳酸等腐蚀性较强的物质。曾经有人对300例使用过这种美容法的顾客进行了调查,发现后遗症竟达六种之多,包括:色斑或色斑加重、痤疮、慢性皮炎、毛细血管扩张、多毛病、皮肤干燥老化。

        而大多数患者往往是几种后遗症同时并发,如色斑、痤疮并发慢性皮炎和毛细血管扩张等。在这300例接受调查的人当中,出现后遗症者高达256人,色斑或色斑加重者206例次,慢性皮炎128例次,毛细血管扩张92例次,痤疮71例次,皮肤干燥、皱纹增多者41例次,毳毛加重变黑者5例次,瘢痕1例次。权威研究证明,“扒皮膏”这种皮肤剥脱美容法不可作为美容手段应用,“更不能作为化妆品在社会上推广使用”。

        今天,当我们回忆起上世纪80年代初期的“扒皮膏”潮流时,也许会付之以不可理解的一笑,难以想象那时人们的幼稚可笑。然而在当时,对全新的皮肤的追求就像对全新的经济体制的追求一样,人们迷茫却执著。探索本身便是意义,女人们将之视为对女性自身的一种言说,是她们在当时的情景下进行自我表达的一种方式。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在这里消费的不是简单的“扒皮膏”,而是消费了一种思想,消费了一种象征。女性从美容院诞生的萌芽时期就充当了这一新生事物的实践者、支持者和领导者。无论是雪花膏还是扒皮膏都已经在无言地向我们宣告,美容经济的时代已经到来了。

        2.数风流美容,还看今朝

        上世纪80年代中期,深圳的美容业已略具雏形,逐渐告别了家庭小作坊式的经营模式,开始走上正规化的道路。经历了1993年的股灾和经济风暴后,美容业大难不死地迎来了“后福”,深圳相继出现了一批中高档美容院,它们装饰考究,服务专业,收费昂贵,引领了美容业的前进潮流。面对着巨额利润的诱惑,很多人都跃跃欲试,想要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分一杯羹,于是,美容美发培训学校也火了起来。

        深圳的整形美容市场更是异常红火,除了大型的专业美容整形医院“富华”外,鹏城医院、阳光医院、南方医院等很多家医院也都开设了整形美容科,很多爱美的女士往往会选择在“五一”、“十一”或春节长假期间做整形手术。

        在“深圳速度”和“深圳规模”的感召下,美容院的星星之火以不可阻挡的燎原之势,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传遍了全中国。《中国美容时尚报》2002年底为劳动和社会保障部所做的《中国美容就业调查报告》的结果显示:目前全国美容就业人数为1120万,全国城镇美容就业机构总数为154.2万家。全国城镇美容业年产值为1680.4亿元,占全国GDP的1.8%,占第三产业产值比重为5.21%。城镇人口月平均美容消费已达21.33元。全国政协委员、全国工商联美容化妆品业商会副会长、中国香料香精化妆品工业协会美容专业委员会主任张晓梅在谈到美容业现状的时候指出,目前全国88.2%的美容机构营运状况均处于稳定和持续上升状态。近五年来,美容业新开店面总量高达78%,市场发展处于快速增长期,产值增长幅度明显高于全国GDP增长速度。并预计未来五年内,美容业的产值可翻一番。有专家预测:21世纪最红火的行业,既不是计算机,也不是基因工程,而是美容业。

        3.是谁给我一片天?

        美容院本处在难登大雅之堂的“半地下”状态,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完全消费主义的产物,会以神话般的速度壮大到让我们不能再忽视的规模,是什么催生了美容经济的形成?是什么推动了这样庞大的一个产业的发展?

        新“部落”的不断涌现

        女人是都市的名片

        美女是都市的风景

        女人打造都市时尚

        美女渲染都市风情   

        ——王安忆

        美容经济,在一定意义上或许可以说是美女经济,是为女人的经济。中国有句俗语:“买的不如卖的精。”制造者在制造商品的同时,早已预想到他们的目标消费群——女人,他们“强行”将女人们重新格式化,把她们分割为一个个小部落,“预谋”了美容院的消费者。

        [白领]  白领,本是一个没有性别指向的中性词,20世纪80年代,很多外国企业在中国设立了分支机构,“白领”用来专指那些外企雇员。他们收入高,消费更高,那时心下总隐隐觉得“白领”就像童年记忆里拥有着“白颈”的大白鹅,同样是高昂的头,同样的卓尔不群,同样的领洁如新。到了后来,《世界时装之苑》、《时尚》、《瑞丽》、《现代画报》等女性白领杂志的流行,使得“白领”这一中性词在使用中更倾向于专指女性,一时间,拥有“白领气质”成为很多年轻女子的追求,“白领部落”便这样诞生了。

        美容院的消费可谓奢侈矣,普通百姓是万万不敢进那动辄花费成千上万的地界的,去一次恐怕就得想想我下半年怎么过了。于是,美容院便成了白领的专属聚集地。白领是“冷的”,是不可接近的女强人,于是,尽管她们经常出入于高档美容院,获得了理想的“白里透红,与众不同”的效果,但总是缺少了些女人味,少了些气韵,让人莫名地多了些疏离感。

        [小资] 时间不饶人,只不过十年工夫,“白领”便退居了时尚的二线,隐退为一个阶层的代名词,“小资”却在这个时候粉墨登场了。

        “小资”女人是温存而虚荣的,她们的钱赚得未见得很多,但一定要花得有情调。美容院是必去的场所,当然,高档的是去不起了。她们往往会发嗲似地比攀着另一个说:“我只用韩国和日本的化妆品,还是亚洲产的粉比较适合我们东方人的肤质。”另一个八成会接道:“可不是,CD、LANCOME之类的欧美牌子。我也用过,可惜不合适我。”

        接着,便会如遇知音般地大谈特谈哪家美容院的Face做得好。言谈中她们一定要显示出自己饱受欧美文化的熏染,所以虽然英文未必很棒,但口头禅里必夹带几个单词或词组。

        “小资”女人是部落意识最强的,她们做同一种美容SPA,看同一部电影《花样年华》,翻同一本书《格调》,用同一个牌子的餐巾纸“五月花”。很“小资”的女人们,总带了几许小女人的狐媚气,出入于中档的美容院,她们信奉“档次不在高,有情调则灵”。

        当“小资”在各大杂志上风靡了数年之后,又成了落伍的名词,如今,谁再“小资”,谁就老土,因为最新的“Bobo”(布波)族又新鲜出世了。

        Bobo女人一定要在每周的同一时间去同一家美容院做同一个美容项目。为了体现波西米亚的特色,她们一定要瘦身,因为只有纤细的身材配上宽大的古摩洛哥或土耳其式外套才会协调。Bobo女人还一定要洗香氛浴来美肤,浴后嫩红的肌肤会更般配或蓝或粉的波西米亚风格衣饰,而那香气一定潮湿如初生苔藓,神秘如新鲜草药。

        [女优皮] E时代到来了,网络媒体盛行,新部落的命名和结集更为便捷,大有“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之势。女优皮,英文为WOMAN YOUNG PROFESSIONAL,简称YUPPIE,即优皮。

        有人在网络上这样描述这一群体,女优皮就像流水线批量生产的一个版本: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英语或多种语言流利,着灰色行政套装,拎大号公文包,脸上略带自信而又矜持的微笑,举止斯文,为人低调,略施粉黛,然后风度翩翩地出入于写字楼、咖啡馆、候机厅、星级酒店、商务会所,一张嘴就是“理念”、“定位”、“沟通”、“客户”、“策略”等高精尖的管理理念和营销理论。她们常常出入于城市的中心商务区,如北京的中关村、上海的浦东新区、深圳的华侨城周边地区、广州的环市东到天河北一带,因此,工作压力很大,再加上酒吧里酒精的麻醉,咖啡馆里咖啡因的侵蚀,她们的身体往往都处于亚健康状态。当大把的维生素片也不能够改变萎黄的面色和日益凸出的小腹时,美容院就成了她们的时尚而又实用的去处。固定的年薪使她们可以安稳地做××美容院的会员,专为个人打造的皮肤护理、健身减肥方案体现了她们一贯秉承的专业精神和效率追求。

        (摘自《再造形体》,中国文联出版社2011年2月版,定价:17.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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