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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摘 2011年07月01日 星期五

    “官本位”的悲哀

    宋庆森 《 书摘 》( 2011年07月01日)

        胡长清死到临头了,还在斤斤计较自己的级别。他对法警说:“我可以载入史册了,到现在为止,我是建国以来被判死刑的最高级干部。”现实社会中,人们自觉不自觉地按官本位的方式看待一切。

        官本位的等级制表现在方方面面。2009年4月,内蒙古呼和浩特市宣布,停止使用“蒙OA”特权车牌号,消息一经发出,即引起网民热议。特殊车牌号码,往往成了权力的标识。不少省市的特殊车牌号都以“0”打头,“0”里面也分好多等次,也有“A”加“8”什么的。照理说,汽车牌照号码也就是一个便于管理的符号。事实却并不简单,它被赋予了许多人为因素,所谓吉样号码,现在你在大街上看到一辆超级豪华轿车,如果车牌是几个“8”,或一串“6”,一排“0”,那一定是有身份的,或者是大富翁。

        一些领导同志谈起此事也很反感,可是不这样办还不行,常常会弄得你寸步难行,一些大院就是不让你进。你开了挂有特殊牌照的车,当然方便多了。红灯可不用停车,弯道可以不减速,什么实线、虚线、黄线、甚至双黄线,统统可以压过去,警察一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官本位真是无所不在,就是范了科,判了刑,入了狱,这套东西还在起作用。钱钟书在《围城》中语:“做官的人栽筋斗,宛如猫从高处掉下来,总能四脚着地,不致太狼狈。”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我国监狱的管理、生活环境水平差别是很大的,能上一个条件好一点的监狱也往往和你的原官位有关,不是谁都可以到秦城监狱、上海提篮桥监狱去服刑的。这也许是高级腐败官员的最后一个“特权”。就是死刑的执行方式,也要看你的官位,不是谁都能享受“安乐死刑”注射的。官本位体制就像幽灵一样,伴随着人的一生,从生开始,延续到生命终结。

        1989年,提出教育产业化,巨量资金流入大学,而资金的层层分配基本上是用行政方式进行的,这样就更进一步巩固了教育的官本位体制。与此相适应,31所重点高校的行政级别由正厅上升为副部。一个大学的领导是副部级,出席活动排位就靠前,那很有面子,这当然不是主要的,关键是与座位对应的是话语权与资源获得的优先权。如此,谁个不打破头去争呢。许多教师追求行政级别,因为获奖的等级与领头人行政级别是成正比的。在广东省政协2008年年底召开的一次座谈会上,广东省教育厅党组副书记谭泽中谈到,深圳一个处长职位,竟有40个教授来争。有人认为这是一种“学术与官位严重倒挂的现象”,这自然使人不由得想起“学而优则仕”这句古语。人人争着想当个官,高校成了“官”天下。高校的校级党政领导班子一般有成员5人到13人,下属党政机构三十人左右,机关工作人员四五百人,处级干部一百多名。有道是:“校级干部一走廊、处级干部一礼堂、科级干部一操场。”

        2009年“两会”期间,有一个热门话题就是取消大学行政级别。有的学者认为现在办不到,理由是行政级别不仅象征社会地位和福利待遇,而且决定着大学对行政资源和社会资源的动用能力。举个例子,当一座高架桥将在武汉大学侧门拔地而起时,激烈的博弈发生了,与校方数次沟通未果后,武汉市政府决定开工。但工程随即被武汉大学成功阻止,原因之一正在于武汉大学与武汉市同样位列副部级单位。

        官本位,渗透在方方面面,说起来都是笑话。开会排座次那已经成了办公厅的精深专业。有时参会人员的身份很复杂,党委、政府、人大、政协几套班子,这还好说,约定俗成了。可是有些群众团体组织,社会团体,各种行业协会,加上学者专家,离退老同志,济济一堂,要想通通摆平,让大家各居其位,往往弄得会务人员很头痛,因为每人一入会议室、会堂,一看桌签,就会有自己的心理位置,他通过自己的邻座来确认自己的位置是否合适,你给排错了,他会不舒服,甚至发脾气,那么这个会的质量就会打折扣。一个头脑清醒且灵活的会议主持人,必须学会弥补,他要想方设法给这位领导同志补足面子,他会在介绍领导和来宾时,专门为他多说两句。或者在会议的休息时间特意走过去握握手、聊一聊,对方或许也就释然了。

        报纸、电视也一样,不管新闻价值怎么样,统统以官位高低排要目,谁在头版,谁排头条,谁用几号字,电视镜头给多少秒,都有一定之规,这倒让编辑省了很多劲。比如,一个省里的电视新闻,常委五分钟,委员三分钟,部门领导两分钟;比如,省报上常委五寸照片,委员三寸照片,部门领导二寸照片。你不慎搞错,那就惹大麻烦了,这些年媒体老总为此受到的批评还少吗,甚至还有丢掉乌纱帽的。

        打开“老照片”,中共在井冈山时期,在延安时期,领导人照相,随便一站,并没有排座次一说。1931年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政府在瑞金成立时的照片,作为主席的毛泽东靠边站着,中间是邓发、朱德、任弼时等。在延安重要的六届六中全会上,政治局成员合影,照片是这样的,从左至右,毛泽东、彭德怀、王稼祥、张闻天、朱德、博古、王明、康生、项英、刘少奇、陈云、周恩来,也是毛泽东站在最边上。从照片上看出大家就是随便一站,没有刻意摆姿势。中国共产党取得政权以后,还是延续着老作风。1949年,出席政协第一届全国委员会的中国共产党代表团有一张合影,毛泽东、刘少奇在第一排两边坐着,中间是徐特立、吴玉章、董必武、林伯渠等,周恩来、陈云都在后排边上站着。

        现在就是一个县开会,一个基层单位组织一个活动,都得设计好领导同志如何排位置照相。为了防止搞错,还要在椅子上贴上名签。领导同志也很配合,有时在行进中,还特地停一下,让记者同志照相,人人伸个脑袋,就怕自己漏了,也要防止把别人脑袋挡了。就是这样,还是摆不平,主要领导同志偏了,谁的耳朵没露全。好在现在数码技术很方便,“周老虎”、“刘羚羊”以及网上真真假假的搞笑照片,做这样的事太简单了。

        官本位搞得官场空气紧张,再大的官都弄得像小脚女人一样,生怕说错一句,迈错一步。陪领导视察,跟得太紧,抢了领导的镜头,离得太远,显得生疏,“紧跟”的度,把握起来颇有难度。话更不能说错。传说,某工程竣工,请一位领导同志剪彩,领导站主席台上,主持人本该宣布,请某领导下台剪彩,可是这位老兄紧张,念成了断句:请某领导下台,停了一会儿才念“剪彩”。这位领导这时恰逢快换届了,最敏感“下台”两字,这下捅到腰眼了,主持人,当然也是一位官员,由于一个停顿,真该下台了。

        当年,我们党内下级与上级开开玩笑是很平常的事情。1948年“五一”前夕,时任新华社社长的廖承志给中央最高层发了封电报,内容是:“今年五一快到了,中央有什么屁要放。”毛周两位接到电报哈哈大笑,根据当时的局势,把中央的方针用口号的形式公之于世,这就是有名的中国共产党“五一”口号的由来。现在政治生活中缺少那种轻松的气氛了,你跟上级开廖公这样的玩笑,那是脑子进水了。

        官本位渗透在我们的血液中,我们自觉不自觉地按官本位的方式看待一切。社会评价一个人的能力,成功与否,第一标准就是看当官了没有,当多大的官。“文化大革命”中,一部电影看几十遍,台词都能背。记得《南征北战》中有一个情节,一位大娘几年未见高营长了,以前他还是连长,当别人介绍说他已经是营长了,大娘高兴地说,噢,又进步了!生活中,我们自然把一个人升官了说成是进步了。这些东西,已深入我们的意识,至死不忘,有些人死了以后迟迟不能举行遗体告别仪式,原因就是死后骨灰的摆放位置确定不下来。不久前,在京郊一个墓地看到一位著名老一辈革命家的墓,我奇怪,怎么没进八宝山,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这位老革命的夫人不够进八宝山的级别。莎士比亚说:“死亡是一个均衡器,亚历山大与他的仆人并无两样。”那些一生以消灭阶级等级为己任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死后却为等级制所暗算,恩爱夫妻要同穴长眠,只能另找地方了。

        我们听听胡长清在被押赴刑场时,与法警的一段对话:

        胡长清:“我可以载入史册了,到现在为止,我是建国以来被判死刑的最高级干部。”

        法警:“不是还有五十年代的刘青山、张子善吗?”

        胡长清纠正道:“他们当时是天津地委书记,比我低,我是副省级。”

        法警接道:“那我们也可以载入史册了?”

        胡点点头:“那也是吧。”

        死到临头了,还在斤斤计较自己的级别。

        (摘自《卿本佳人 奈何做贼:腐败现象的文化批判》,中国方正出版社2010年8月版,定价:2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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