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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摘 2010年12月01日 星期三

    我与外甥女孙维世

    任均 口述 王克明 撰写 《 书摘 》( 2010年12月01日)

        孙维世是我二姐任锐的女儿,我的外甥女。她父亲是孙炳文。维世小时候常住在外公外婆家,也就是我父母跟前。从幼年时候第一次见面,到“文革”开始后最后一次见面,她一直管我叫“六姨”。虽然我长她一辈,却只比她大一岁,我们俩是从小一起玩儿的最要好的朋友。我比维世的哥哥宁世(孙泱)、济世还小几岁。因为宁世最调皮捣蛋,自然就成了这群小孩子的头儿。

        我和维世学表演,江青也来讲课

        到念中学的时候,我们俩不在一地儿念书了。我还在开封,在明伦女中念初中。维世却由我三姐夫冯友兰资助,进了北京的贝满女中。二姐再回开封住时,就没带维世回来了。

        1935年,二姐任锐带着我和维世一起去了上海,我们俩住在一个亭子间里。本来,二姐是想把我们送进学校继续读书,可是我们俩想学表演艺术,二姐就找地下党的人帮忙,带我们见了一个人,把我们俩介绍到天一影片公司东方话剧社学习。二姐带我们找到那儿,我俩的吃、住、学,就都在那公司里了。安顿好后,我们就找不到二姐了。只能等她隔些天来看我们一趟。后来才知道,她那时做着共产党的地下工作,正赶上有一个人叛变,二姐就搬家了,搬来搬去。所以,她住在哪儿,我们不知道,只能等她来找我们,不能我们去找她。

        在东方话剧社,我和维世假装是姐妹俩,都化名姓李。我叫李露,维世叫李琳。请来了当时的著名导演万籁天给我们上课,讲表演等。那时,不少新文艺工作者到那里去,我和维世见到好多人。有崔嵬、王莹、左明等。江青那时候叫蓝萍,也来给我们讲过课。她来时,手里拿着一摞她自己的照片,一只手托着下巴照的,送给我们每人一张,正面都有她自己的签名“蓝萍”。学习期间,天一公司还组织我们观看了王莹、顾而已、叶露茜、蓝萍等演的话剧《钦差大臣》,蓝萍在里面演木匠妻子,不是主演。

        大概两三个月,课程完了。我回了开封,维世也回北京上学去了。

        和维世、二姐在延安

        再见维世,就是在延安了。父亲送我刚到延安时,我们住在统战部招待所。二姐和维世都在马列学院。我刚到延安,需要赶快安排。维世建议,让我不进抗大,而是直接考鲁迅艺术学院。我考进了戏剧系。父亲离开延安后,我就住到鲁艺去了。

        那段时间,就像小时候一样,我跟维世什么都聊。她常给我说些外面不知道的事,各种各样的。她不喜欢江青,也跟我聊。那会儿在延安,江青倒是一直对她挺客气的,但她看不上江青。江青约她,她都不去。因为来延安前在上海时,她知道江青的事儿太多了,觉得那人品质不好。所以,江青后来才非要置维世于死地。再加上一个叶群。林彪在苏联追维世追得厉害,但维世不愿意找一个政治首长,让自己去依靠丈夫。林彪回国以后跟叶群结婚了,但心里没忘记维世。结果叶群吃维世的醋,所以也要让维世死。

        我到延安前,江青曾在鲁艺做女生生活指导员,大家都不喜欢她,后来她就到马列学院去了。那时常有人背后议论她上世纪30年代那些绯闻。我进鲁艺的时候,已经是周扬的夫人苏灵扬做指导员了。我听二姐讲,江青在马列学院也不招人喜欢,有时大家在窑洞里聊得正高兴,江青进来了,大家就都不说话了。江青站了会儿,见没人理她,悻悻地说:“不理老子,老子走!”一转身,出去了。我觉得挺可笑的。我丈夫王一达跟田方、甘学伟、张平、张承宗他们一起在鲁艺实验剧团时,剧团曾准备排练俄国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大雷雨》。王一达等几个人参加排练,剧团请江青来演女主角卡杰林娜。大家跟江青一块儿对了好几次词儿,江青也认真领会了剧中人物。差不多可以走舞台了。可是有一天,江青忽然说,毛主席不让她演了。女主角忽然没了,这戏就搁置了。一达他们就开玩笑地“敲竹杠”,让江青请大家吃了顿饭。在延安时,大家都说江青脚趾头是六趾,但谁也没见过。不过她穿鞋绝不露脚趾头。连她穿的草鞋,都是把鞋的前部打得满满的,再用红绳子装饰起来,不露脚趾头,还挺好看。    

        我最早接触江青,就是跟维世一起在上海学习那次。到延安后,江青老看我们的戏。不过跟她也只是认识而已,没什么来往。她那时挺热情,有时在路上碰见。就招呼说:“任均,有时间到杨家岭来玩儿嘛!”因为平时没什么接触,心里也并不喜欢她,所以我也就没去过。    

        可惜,同聚在延安的时间不长,二姐和维世就都离开延安了。二姐从延安去重庆大后方工作时,我和维世一块儿去送。战争年代,每次分别,都不知道何时再见。我们流着泪送二姐上了汽车。二姐说:“别哭了,我不久就会回来的。”目送二姐远去后,维世跟我约好,下周日她去我那里再聚。

        没想到,第二天维世也走了。维世走的时候我不知道,她妈妈也不知道,是偶然走的。那个周末我没出门,只等维世来聚,可是没有等到,以为她是有事情绊住了。又过几天,我突然收到一封她从新疆托人带来的信,非常奇怪。打开一看,才知道她已经离开延安了。

        后来维世告诉我,那天,周恩来副主席要去苏联治疗胳膊骨折,她跟大家一起去送,临时她也想去,周说那要请示毛主席批准。维世当时就跑去请示毛主席,主席签字同意了。维世就上了飞机。飞经新疆落地时,她抓紧时间给我写了这封信,信里还夹带了五元钱。

        维世去苏联了,我在延安,一下子远隔万里,不通音信,让人惦念。第二年春,一天我出门,在路上遇到原鲁艺同学田民。他说:“任均,我带来了周副主席给你的信!”我知道他爱开玩笑,不信。他真的拿出一封信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看,真是周副主席的亲笔字。我忘了对田民说句“谢谢”,急忙拆信。周恩来副主席的信是:

        任钧同志:

        颖超同志走前本想和你一谈任锐同志在渝及维世在苏的情形。惜走得太快,未能如愿。前晚看到你的拿手戏,赞佩不已!

        你有什么东西或信要带给任锐及维世的,我可给你转去。维世在苏常谈到你。星期日有暇,请来中央局玩玩。

        此致

        敬礼!

        周恩来

        四月廿二

        从周副主席的信里能看出来,二姐和维世都挺好的,我心里很安慰,很高兴。但没听邓大姐谈情况,错过一个能知道二姐和维世详细情形的机会,我又很惋惜。记得我第一次见邓大姐,是去马列学院看二姐的时候。那次,我和二姐在路上走着,遇见一个和蔼的女同志,比二姐矮点儿。二姐站下,跟她有说有笑,然后给我介绍说,这是周副主席的爱人邓颖超同志。

        二姐调回延安工作后,我又常去杨家岭找她。一次去杨家岭,我路过任弼时同志的窑洞时,正碰见任弼时同志走出来。他问我:“任均同志,你去哪儿呀?”我站下,说:“我去我姐姐那儿。”任弼时同志也站住,热情地跟我说起话来,说话间聊到维世,他问我:“维世在苏联挺好的,你有她的照片吗?”我说:“我没有。”他说:“我给你!我有好几张呢。你等等。”他转身回窑洞里去,我在外面等他。过一会儿,他拿了一张维世的照片出来,说:“这是维世给我的,你拿上吧。”我一看,是一张维世在苏联照的半身照,可漂亮了。我高兴极了,看来看去,一个劲儿地谢谢任弼时同志。

        那时候,二姐也给过我一张维世的照片,那是维世在苏联时跟林彪夫人张梅的合影,是她从苏联寄给母亲的。张梅同志是陕北人,很漂亮,人称“陕北一枝花”。她在陕北嫁了林彪,陪着去苏联养伤。维世在照片背面写:“妈妈:这是林彪同志的老婆。她年纪也不大,会唱陕北歌‘……你妈妈打你对你哥哥说……,哈哈!”看着这照片,读着维世嘻嘻哈哈写的字,一个欢蹦乱跳的维世就好像来到了我眼前。

        二姐去世

        直到1949年,在天津天和医院的病房里,我又看到二姐和维世了。而这次见面,我们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二姐病得很重。维世从来非常孝顺母亲,现在,她又是跪在母亲的面前,喂水喂饭,端屎端尿,又是来回找大夫,叫护士。第二天,二姐去世了,我和维世都哭得死去活来。我们一起陪着二姐的棺材,从天津回到北京,把她安葬在万安公墓。

        我和一达那时带着孩子住在北京东华门附近的翠明庄,维世跟组织上说,想和六姨住在一起,组织上就把她也安排到翠明庄了,住我们隔壁的房间。大家都知道维世的母亲刚刚去世,报纸上也登了,来看她的人特别多。我和一达就帮忙接待。周恩来夫妻俩也来过,一见维世,邓颖超就把她抱住,哭了。我抱着女儿乔乔在旁边,看到周恩来也很难过,大家在维世那房间里坐了很长时间。维世一直哭,他们老两口就一直劝慰。

        一天,王明、孟庆树夫妇也来看维世,不巧维世不在,就到我们房间里来坐。他们问我二姐去世的情况和维世的情况,聊了一会儿,留了地址,让我们有时间去他们家玩儿。王明夫妇在延安时认识我们,那时我看,王明是个和善的男人,孟庆树是个漂亮的女人,在延安时曾经流传王明追孟庆树的故事。

        维世和金山的婚姻生活

        后来我和一达到天津工作,维世则在北京做了她最喜欢的工作——导演。一放假,她就回她邓颖超妈妈家去。她管邓大姐叫“妈妈”。我们每次从天津来北京,一定会去跟她聚会。而维世每次来天津开会或办事,也一定去家里看我。

        每想起维世有一次专程到天津来看我的情形,我都很难过。那是金山在朝鲜犯错误以后。维世跟金山结婚,连周总理都不同意,邓大姐也不高兴。但是维世觉得跟金山说得来,剧本、演员、舞台、表演,有说不完的话,有共同事业。她还是不愿意嫁给当官儿的。金山是老地下党员,做了很多工作,而且艺术上才华横溢。但他天性风流,去朝鲜慰问志愿军时,居然跟金日成的女秘书搞上了。据说金日成因此一怒之下把那个女秘书处理了。金山被送回国来,也面临着严重的惩治。维世压力很大,没人交流,就自己一个人跑到天津来找我说话。我看她不似平日高高兴兴的样子,就问她,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儿?她就跟我说金山在朝鲜犯错误的事。我很吃惊。维世说想跟金山离婚,还说总理气得说应该枪毙金山。我问她你们要是离了婚,金山怎么办?他愿意吗?维世说,我要是跟他离婚,他就得死,他不愿意跟我离婚。维世那天情绪很低,告诉我说,人家开会批判金山,要求她坐在后面听,还叫她表态,弄得她非常难受。

        那天我们聊到半夜。我看她难过的样子,却无能为力,只能尽量地宽慰她,温暖她。第二天早上,维世从我家走,情绪仍然低落,但在她那么伤心苦恼的情况下,我竟然没有请假,没送她到火车站。对此,我后悔了几十年。 

        维世要是跟金山离婚,金山真就后果难说了,维世最后还是决定不离婚,这等于保了金山。

        那些年,维世把精力全投入工作,排了几个大戏,都很成功。每次见面,我们都很为她高兴。虽然在日常生活里,金山对维世很好,维世对金山很专一,但维世心里的苦,无法对人说。我们知道了,也不能提起。对维世婚姻生活的不幸,我始终非常同情。社会上后来有多种无聊传说,说维世这个那个的,那都是假的了。最典型的一个传说,就是说维世跟毛泽东同乘火车去苏联如何如何。其实,我们都清楚得很,维世根本就没跟毛泽东一起坐火车。那之前,维世先去了布达佩斯,参加世界青年代表大会,然后到莫斯科,奉命在中国驻苏大使馆里住了很长时间,等着毛访苏时做翻译工作。毛上火车时,维世早已经在苏联了。据我知道,毛泽东根本不喜欢维世。“文革”前,一位听过毛谈维世的朋友跟我说过,毛主席不喜欢孙维世,太开朗活泼了。维世只是因为漂亮,死后就被人编出些不三不四的故事。甚至,竟有为了哗众取宠,往长辈周总理那儿编的。

        维世对养父母周恩来、邓颖超很孝顺。两位长辈觉得她懂事儿,所以喜欢她,连她的妹妹,也关怀照顾起来。周总理和邓大姐之所以这样,最主要的,是因为维世是孙炳文、任锐的孩子,他们觉得,抚育故人遗孤,是一种责任。这是过去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一种现象,从“赵氏孤儿”那会儿就开始了。周恩来抚育维世,朱老总培养孙泱(宁世),包括黄志烜抚养粤生(新世)、帮助济世,其实都是一个字,忠孝节义的“义”。他们三个人,是孙炳文生前最要好的朋友,所以要管孙炳文的孩子。邓演达、房师亮、冯友兰他们帮助我二姐和孩子们,同样是因为这个“义”。现在的文化中快没有这些了,没什么人理解了,所以才能产生出一些龌龊的想象。

        文革中和维世的最后三次见面

        我清楚地记得我和维世的最后三次见面。地点都是在北京我的家里,时间都是在“文革”开始不久,都是晚上。

        第一次是在1966年冬天的一个晚上,维世带头巾,穿大衣,急匆匆来到。她跟我说她成了反动艺术权威了,每天都在刷碗刷盘子洗厕所。主要的,她跟我说:“六姨呀,江青怎么能出来参政了呢?她出来对大家非常不利,我知道她在上海的事儿太多了,而且她知道我讨厌她。她非整我不行。”我们聊了很多当时“文革”的形势,还有江青过去的事情。

        第二次,一天黄昏时分,维世偷偷来找我,进门说她已经被软禁了,天天有人监视她,她是秘密地溜出来的。一坐下,她就告诉我,哥哥死了。

        孙泱死了?我大惊。她说:“他们说哥哥是自杀,我不信。得搞清楚这件事。”她很难过。我们谈孙泱,谈他的家人孩子,都觉得他那样乐观的人,不可能自杀。我们想起来小时候宁世带着我们一起淘气,难过极了。然后我们一起还是说江青。她问我:“六姨你还保存着江青在上海的照片吗?”我说:“就是她一块儿送给咱们一人一张的那个?还在呀。”维世说:“就是那个。六姨,你赶快烧了吧。要不万一查出来,恐怕就是反革命了,闹不好有杀身之祸呢。现在她们一手遮天,说什么是什么,咱们不能让她们抓着把柄。”我理解她的话,也相信她的话——尽管我还以为毛主席会管着江青,不让江青胡来的。维世走后,我就把江青那张照片烧掉了。我知道维世需要有人聊天,需要有信得过的人倾诉。聊一聊,心情会好些。

        第三次,也就是最后一次。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夜,维世敲开了我的家门。她带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大围巾在脖子上围得很高。进到我屋里,掩上门,她把帽子掀开一点儿让我看。我大吃一惊:她的头发已经被剃光了。给女人剃光头,是“文革”初期一种革命暴力方式。看到她的样子,我心疼极了。维世是个多漂亮的人呀!怎么能被弄成这个样子?维世告诉我:“六姨,金山已经被抓起来了。”我说:“啊?那你可千万当心。你就一个人怎么办呀?他们会不会抓你?”她说:“六姨放心,我没事儿!”我说:“江青可别不放过你。还有那个叶群。”她说:“她们不会把我怎么样。她江青能抓我什么呀?我没有任何把柄让她抓!”维世愤愤地说:“他们让我说总理的情况,想从我这儿搞总理。总理(的事儿)我有什么可说的?我能说什么?我又不会胡编乱咬!我看不出总理有问题!”她非常自信,相信自己没有能被人家整的问题。维世说:“搞总理,就是想把主席身边的人都打倒,她们好为所欲为!”我说:“她们是想‘清君侧’。”那时候,我们都以为是“清君侧”,不知道是“杀功臣”。我和维世还议论说,江青在毛主席身边这么多年了,毛主席应该把她教育改造好了吧?不至于太坏了吧? 

        对维世的处境,我提心吊胆——那时候好多人在非正常死亡。但她的自信又让我心绪稍安。而且我觉得,有周总理、邓大姐在,维世起码能有生命安全。临告别时,维世说:“六姨你也小心,咱们家的人都得小心。现在斗的斗抓的抓,能说话的人不多了,我总会有机会再溜到六姨这儿来的。”

        可是,那以后,她再也没来过我家。因为周总理、邓大姐也保不了她了。她为孙泱之死和金山被捕鸣不平,发出了五封申诉信,分别发给毛泽东、林彪、周恩来、康生、江青。没想到,孙泱、金山的事儿没人理,维世自己也被抓起来了。最后见面那次,我看着她美丽而又自强的面容,听着她愤愤而又自信的话语,对她的前程也有些许乐观。我没有去设想残酷的明天,更没有去想象悲惨的结局。

        谁料,今生今世,我们再没见面!

        后来听说,是江青派人搞了份孙维世是特务的文件,送到周总理那儿。过后总理批捕了维世。维世死后,邓颖超曾跟维世的妹妹孙新世谈过这件事。她对新世说:“当时想,放在里面也许比在外面更安全。而且你们(指江青她们)说是特务,抓了起来,你们得给个交待。”谁都没想到,这么阴险,直接给害死了。邓颖超和周总理曾索取孙维世的骨灰,得到的回答是,作为反革命处理了——大概就是当垃圾扔了吧。

        我想,邓颖超同志说的“你们得给个交待”,指的是政治方面的规则。总理一起批捕的人包括他自己的弟弟、他的养女等。这说明他这次批捕的对象,是他自己的人。这样的话,政治上的对手就必须对他有个交待,不能任意处置。这里面按说是有平衡有制约的。没想到江青她们胡来,不按规则出牌,使总理失算,没保住维世。现在有文章怀疑说总理为了政治计算,想让维世死,这也太不着边际了。周总理没有那种高瞻远瞩的智慧。

        (摘自《我这九十年》,华文出版社2010年9月版,定价:3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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