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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摘 2010年12月01日 星期三

    “城”长的烦恼

    王晓明 主编 《 书摘 》( 2010年12月01日)

        在中国,“城市化”进程愈演愈烈,但 “城市”并不等于“美好”。相反,它很可能是对美好生活的严峻挑战。我们居住在这里,可我们拥有这座城市吗?谁买去了我们的生活?城市空间谁当家?城市越大越好吗?城市文化到哪里去了?城市为什么不能丧失记忆?城市是我们的吗?城市对所有人开放吗?为此,2010年3月8日至4月1日,“当代文化研究网”策划开展了“我们的Better City(更美好的城市)”大型网络讨论,学者和网友一起探讨了这些问题。近期,这一次网络讨论的精华文章和网友们的纷纷议论集结成书出版。以下是我们选摘的三小段。

        红旗下:Better City不是孤立的

        两会期间不断传出新闻,一个房产商委员说,大城市房子贵,你可以不买嘛。换句话说,本来房子就是给那些买得起的人造的,至于买不起的人,谁让你来大城市的呢?曾经央视的主持人杨澜也在媒体上奉劝年轻人去二线城市发展。网上有人批评杨澜与房产商委员的论调相唱和。其实,杨澜的说法未必不是善意,未必不可行。

        以上海为例,没有房子、迫切需要解决住房却又难以解决的,大都是在上海工作的外地人。房产商委员忘记了要维持高房价的一个必要手段,就是要设法拉住那些潜在的购房人群。简单地说,就是拉住大量像《蜗居》里海萍那样还有能力做“房奴”的人,否则,房子的销售恐怕不太好办。或许,此委员根本就不担心拉住的问题,因为现在已经拉住了,并且拉得很牢靠。那这拉力来源于哪里呢?一般会首先想到为资本统治服务的文化。这里,文化的涵义应该比较大,应该指能够影响人们身心的所有物质性力量。

        以郭敬明为例吧,他本是来上海读书的一个外地学生,他对他所谓的“都市贵族”(也就是富二代)有着深入骨髓的羡慕和崇拜。结果,他终于通过办《最小说》贩卖这些羡慕和崇拜而加入这些人的行列;在他为自己终于换了血统而万分得意的同时,毫不掩饰对多数穷人的轻蔑。郭敬明是个极端的例子,从这个例子可以看出拉力的一个方面,那就是现代化制造出来的都市的高级豪华,这高级豪华不仅仅给人带来感觉、意识上的幻象,同时也是一种物质性的存在。在都市单边发展极力积聚高级豪华事物的同时,其他广大地区萧条败落,那如何打消年轻人对这高级豪华的艳羡和向往呢?如何阻止人们到都市来寻找实现幻梦的可能呢?    

        在讨论何谓美好城市的同时,是否还应该讨论何谓美好的农村?而且,对于城市的讨论,是否也该区分一下:何谓美好的大城市,何谓美好的中小城市?如果广大农村和中小城市能够让人们安居乐业,都市的迷梦就容易打破,事实上,近年来农村的生活稍有改善,城市里就出现了民工荒。如果广大中小城市能够给大学毕业生提供合理就业和生活的机会,广大“蚁族”未必不选择撤离都市。所以,杨澜的建议未必没有道理,但有道理的前提是中小城市的发展和改善。

        有一种思路,认为当今城市主宰着农村,所以即使关心农村也得研究城市,这种思路走到极端,就是城市问题可以取代农村问题。我倒觉得,城市问题的解决离不开农村问题的解决,离不开农村真正的建设。解放以前,城市的问题恐怕比现在还严重,但最终是从农村变革着手,城市的问题才得以解决。因此不如说,城市的问题是社会疾病的一种明显症状,病根不在城市本身。当前,国家四万亿解救经济危机的投资,都投向了城市,并未听到反对的声音。在这样强大的物质投入面前,讲破除都市生活幻象,谈何容易?

        扫叶煮茶:吸血的城市终将死灭

        上海在浦东新区发布“全球国际金融中心竞争力指数”,结果显示,上海竞争力位居全球第三,仅次于纽约和伦敦。这一消息一经公布,便引起一片哗然。各方争议的焦点在于上海是否能名副其实地排第三,却没人去质疑上海应不应该去争这个座次——大概是没人觉得这还会是个问题吧。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据新浪网的调查,在世博会的几个主题中,网友对“城市,让生活更美好”的感兴趣度达到了40.8%,远超其余五个副主题。这或许证明了上海世博会的宣传工作基本是成功的,但是,城市怎么才能让生活更美好?这个问题却似乎少有人追究。

        上海这些年的发展是否实践了“城市,让生活更美好”的诺言?上海向国际金融中心迈进,究竟给这座城市及其居民带来了什么好处?对这些问题,普通居民大概是最有发言权的。 

        上海在迅速国际化的同时,正在产生一大批“被剥夺”人群。虽然从生活的绝对水平来看,几乎各个社会阶层都有不同程度的提高,但现实生活的巨大压力以及面对不可知未来的不安全感,仍然使社会中相当大一部分人有一种强烈的被剥夺感。摩登上海的种种“美好”,他们即使看得见,也未必摸得着。但那些不“美好”,比如交通的堵塞拥挤、教育医疗的不便,更不必提疯涨的房价了,却是他们日常性的经验。对于他们中的很多人来说,生活除了烦恼和焦虑,的确没什么幸福可言。

        因此,需要反思的是,若是从普通百姓的生活感受出发,上海这些年的“成功”究竟有什么意义?这种将目标瞄准为国际金融中心的发展模式,本身是不是就有问题?是不是上海非得重复伦敦、纽约当年走过的路,才能证明上海乃至中国之成功呢? 

        须知伦敦和纽约之地位,是在各种历史力量推动下自然形成的,而非刻意追求所得。而即便如此,也决不意味着它们所代表的那种大都市发展模式是合理的,值得后来者效仿。大都市是资本和金融高度集中的产物,与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紧密相联。事实上,资本主义所造成的一切社会问题,在大都市中都有最充分、最尖锐的表现。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还要重蹈覆辙,把国际金融中心当作城市发展的目标呢?是为了吸金吗?且不说能否得偿所愿,若全球热钱果真汹涌而入,恐怕也未必是好事,十多年前的亚洲金融危机即是前车之鉴。

        上海能有今日,究竟靠什么?可以肯定,主推力不是来自外资。上海的“竞争力指数”能忝居第三,据说主要一个指标是靠证券交易额。谁不知道中国的股市是靠什么来撑着的?如果国际金融中心的幻景是用全国人民的血汗钱堆起来的,那未必是什么值得自豪的光彩事吧。说得严重一点,上海根本就是靠着吸全中国的血而发达起来的。这“血”不只是指资金,还包括人才、劳动力在内的各种资源。靠着吸血,现在有点模样了,就幻想着把吸盘伸向全世界,但这如意算盘未必能得逞,或许不仅吸不到血,反倒会沦为更狠的吸血鬼的猎物。

        中国只能有一个上海,因为全中国的血只够养活一个上海。但吸血的快感似乎很有感染力,国内其他城市也都奋袂而起,省会城市吸全省之血,县城就吸全县之血,大大小小的城市都有自己的血库,都梦想着靠吸血来做大做强。别的且不说,光是上海的“以房养市”经验就已流弊丛生。有那么多城市铁了心要上地铁,而且雄心勃勃,一两条不够,七八条不多,十来条更好。钱从哪里来?自然靠卖地,把规划中的地铁沿线的地块标价飞速抬高,伙同房地产商从老百姓口袋里抢钱。这种城市发展模式,整出了一个光鲜的“现代城市”的外壳,却榨干了老百姓的血汗钱。这样的城市,怎能让生活更美好? 

        所以,还得回到问题的根本:城市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什么样的城市才是现代的、美好的?可以肯定,决不是城市规模越大,汽车越多,摩天楼越高,就越是现代,越是好,而国际金融中心之类的冠冕自然更与幸福无关。说到底,任何样式的城市发展模式都必须遵循一个根本原则:适合人类居住。这儿所说的人类,自然应该包括所有社会阶层的人在内,不能只限于某个特殊阶层。豪宅巨院和贫民窟夷然并存的城市,还谈得上什么美好呢?而所谓适合,也不只是就外在环境质量而言,还应该包括软环境在内。软环境涉及工作方式、人际关系、消费模式、文化条件等诸多方面,也就是说一切可能影响到人们生活质量的因素,都是软环境。如果软环境很糟糕,硬环境再好,恐怕也没用。对一个背负着沉重的生活压力、每天都生活在疲惫和焦虑之中的人来说,“天更蓝,草更绿,水更清”有多大的意义呢?毕竟这些东西不能从根本上缓解他的日常性的焦虑。

        芒福德早就尖锐地指出:如果不能把生物和生命带进城市,以使最穷的居民不但有空气和阳光,还能有机会去亲近大地,而是把乡村变成不毛之地,那么这样的发展只能给城市带来死亡。

        唐老鸭:小事情 大梦想

        什么是好城市?这是个大问题。有时我也放开胸怀,想,好的城市,应该有平等包容的精神,应该有便利的交通,应该更适合小孩居住,云云。而每可当我走在街上,看着这蚂蚁般的人群,蚂蚁般的自己,想想无数人这从春到秋,蝇营狗苟的人生,又觉得这一切都没什么意思。

        张三正在买菜,李四为两块钱跟人吵起来了,王五边走边想晚上吃什么。一个大的好,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他们活在小事情里。活在邻居的眼神里,这个月的工资里,老婆的脸色里,厨房里没洗的碗筷里,久等不来的公车里。

        因此我想,从这些卑微琐碎的小事情里,小细节里,小故事里,能不能生长出我们对城市生活的一种想象,一种期望。这种想象能不能让我们在紧巴巴的现实生活里,稍稍地松一口气。对我而言,好城市是一个大梦想。而只有与小事情有所联系的梦,才是让我有勇气继续往下做的梦。

        在这些“小”把我们毁灭之前,能不能有一种有效的抵抗? 

        如果我们对城市的想象,不仅仅是在物质上,也包括在一种精神,一种氛围,一种关系,一种结构上。那我们的抵抗和想象,以至操作的方式,也就可以更加细致和深入,深入到生活的种种细节里。如何让一个小人物,在自己的琐碎生活里,能多体会到一些城市的便利和人的温情,应该成为我们城市生活想象的一部分。

        在我的经验里,这种想象曾经有过,现在也以各种形式正在进行。比方说,一个几乎是个穷光蛋的年轻人,喜欢艺术,大约在2003年前,有理想的到北京去,想赚钱的到深圳去。郊区的房租都不贵,吃的也便宜。就拿北京树村来说,房租二百元左右,平时在房间里可以排练。那里一度住了很多乐队。现在树村成了一片商品房。乐手自然也散了。现在是2010年,一个没钱的年轻人,哪能在城市里做艺术梦?城市越来越漂亮,人越来越卑微。人的自信和物的联系越来越紧密。一套房子,一辆车,别的都算了吧。

        既然生活在城市里,仿佛是一种义务,我对城市依然有期待。纳博科夫说,不知不觉中,一些人的生活形成了,一些人的生活毁灭了。我想城市也同样如此。

        [举手发言]井:“文化”二字的定义以及文化本身的分类,在某种程度上,对生活在大城市的人起着误导的作用。在我们频繁接触到的文化语汇中,似乎音乐会、画展自然而然地步入了高等文化的行列,而电影、演唱会则因为看似格调欠缺的明星效应而被归为通俗文化。近年来,随着老百姓对业余生活要求的高涨,读书会、摇滚演出、诗歌诵读、文化讲座粉墨登场,却无一例外地面临操作困境,并被不尴不尬地打上了“小资”的标签——读书会是过场的,摇滚演出是地下的,诗歌诵读是装样的,文化讲座是注水的……所有的一切,都被认为是城市青年荷尔蒙过剩而捣鼓出来的无聊玩意儿,它们的普世性恰恰断送了高端性,而后者在大多数人的观念里还是比较珍贵的。

        对我来说,不管何种形式的文化活动,都有其独特的存在价值。人们不会因为念两首诗就变得像普希金一样纯粹,更不可能买了千元的交响乐入场券就得到贝多芬般的领悟。文化活动是生活的补充,它提供一种思考的方式,因此更应该以一种亲民的态度降临城市。如果一个城市能够给各种创造性的文化试验留出空间,这本身就是一种进步。

        (摘自《“城”长的烦恼》,上海书店出版社2010年6月版,定价:1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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