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代，人们普遍相信个性的全面舒展正在成为一个不争的事实。的确，同若干年以前相比，人们多少拥有了一些可以随意表达自己的权利，比如说，毫无顾忌地进行街谈巷议(这在以前不可想象)，互联网上的自由交流(现在尚无控制网络的方法)，相对自由地选择干活的地方(“单位”的功能明显萎缩)，而蓬勃嘈杂的夜生活也在遵法守纪和违法乱纪之间暧昧地生长出来……经过上世纪80年代的艰苦努力，特别是在“市场”的强力冲击下，人们似乎找到了可以表达自己的条条缝隙。也正是在这些缝隙中，“自由”也同时找到了自己合法性的存在依据。而某些知识者，也在为此欢欣鼓舞，为终于找到了通往“自由”的坦途而欣慰不已。
但是，我们真正已能完整地表达自己?姑且不谈我们是否已经拥有表达自己的真正权利。即使我们已经争得这种权利，我们又能如何表达自己?
我在本城的一档电视节目中发现那些拥有较高学历的青年男女(白领)，在表达自己对爱情、对人生的看法时，几乎大多都在套用流行歌曲的现成词句。而远在京城的另一位体育记者，他的球评文章，也几乎都是由流行歌曲和武侠小说的语汇构成。
这是一个崇尚流行的时代，在这个意义上，与若干年以前相比，个性又并无太多的舒展，区别只在于，过去，由政治控制流行，而眼下则是由商业性媒体在制造时尚。新一轮的时尚追逐又在开始表演，个人的表达再次受到了新的公共话语的控制。
热烈的青春，充满诗意的青春，偏执的青春，反抗、挑战、不惜标新立异的青春，只能在媒体的诱导下，只能通过化妆和作秀表现出来，那么，真正的属于自己的青春还剩下多少，这一个“自己”认真地表达了出来吗?
真正的异类和另类已被消灭，那些经由所谓“小说”表现出来的“另类”，只是一些商业意义上的“另类”。这些“另类”的招牌无非是吸毒、纵欲、谈一些深沉而又无聊的大话。当“另类”在小说中变得千人一面，那么，这已不是“另类”，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文化产业的“复制”品。而对于那些企图在这些“另类”形象上寻找自由和个性的批评家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很煞风景的事。
一代人正在被我们这个时代的另一种流行文化和公共话语“复制”出来。只是这一种“文化”要相对显得温柔一些，然而它仍然无所不在地控制着每一个“自己”。
在某种意义上，人是被“文化”制造出来的。
对于我们来说，如何表达自己，始终是一个严峻的问题。在表面的个性繁荣的背后，我们看到的竟然是个性的进一步丧失。就像一部分人自由得可以无所不为，而更多的人则已经自由到一无所有。如果是这样，那么这种自由就是一种应该被质疑的“自由”。同样，如果在“个性”的旗号下，表达出来的仍然是千篇一律的自己，那么，这个“自己”仍然是非个性的，仍然是一种文化工业的“复制品”。通道必须打开，必须从时尚和流行的阴影中走出。重新寻找自己，寻找能真正表达自己的语言，否则，到了下一世纪，我们仍然会问：谁来表达自己?
英国木子美
近日，报上有消息，说英国《太阳报》三版女郎乔丹也要出自传，书还未出，部分内容即已曝光，也都是些和什么什么名人有染之类，顺便还捎上了贝克汉姆。“小贝”和“辣妹”恨得牙直痒痒，派人传话，说再胡言乱语俺们就法庭上见之类。乔丹大概不太买这个账，还制造了现场效果，内心窃喜，由此可见。这就是“英国木子美”了，只是“英国木子美”偏爱搞体育的，这点和“中国木子美”不太一样。口味不同，小事。
现在不太会有人说这些事情无聊，都是些神经病。大家的觉悟都提高了，眼明心亮，知道在求名的背后，不过是谋利而已。
古之人，爱惜羽毛，所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要的是“留取丹心照汗青”，最恐惧的无非是“遗臭万年”了。那是古代。现代不一样，有学者称，现在是注意力时代，也就是所谓的“眼球经济”。你得让人家注意你，知道你，人民认识你了，人民的币也就来了。所以现在商家都舍得做广告，再假的广告都敢做，只要有人敢登。有个传闻，说某房地产广告，吹嘘自己的房子坐落在森林之中，有求购者慕名登门，不见森林，只见三棵光秃秃的小树，商家强辩，说三木成森，这三棵树不是森林又是什么?求购者也有点文化，说，屁，森林森林，五木才是森林，还有两棵树呢?说着就把商家告上了法庭。结果怎样，传闻里没有说，也就是个段子吧。在“品牌”的背后，是有许多媒体故事的。
用那些学人的语汇，名、实不叫名、实，叫能指与学指，所以呢，现在是一个能指空前活跃的时代。关起门来做事，那是迂腐，什么事都得轰轰烈烈做，这里发个消息，那里做个专访。是权力中人，就是“政绩”，是商家，就是“品牌”，是文化人呢，大概就是什么“学术成果”了。注意力所在，就是“利润”。所以现在媒体的作用是很大的，许多人对“战争文化”深恶痛绝，但一开口，还是要把“媒体”称为“阵地”。这是深谙现在资本运作之道的。
有些利是可以套现的，像乔丹，她这样弄一弄，估计版税可观。也有些利，则是需要预期的。我曾向高人请教，说某人太傻，干吗把自己搞得臭名远播，自贬身价。高人说我蠢，现在是臭名，但远播了，两三年一过，谁还记得臭的内容，但名却留住了，就成了“名人”，名人有名人的身价。
所以呢，在“木子美”们的背后，是有许多深刻的时代内涵的。
（摘自《一烟一纸》，上海书店出版社2010年7月版，定价：1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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