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东成先生虽已是耄耋老人,从事诗歌创作有七十年,但他精神依旧、诗兴依旧、诗观依旧。新版的三卷本《黄东成文集》(江苏文艺出版社2019年8月出版)精选了诗人近十几年来的新诗、散文随笔与文艺杂谈,可以鲜明读出诗人诗性与思想“在迸发”的状态。
文集中收录的诗,都是诗人后期的作品。黄东成的诗均具有鲜明时代印记,他自觉地将自己的诗应和时代节律而汇成时代旋律。诚如诗人吴奔星评论说,黄东成的诗总是以强烈的时代感迫使读者跟踪他所走过的脚印,倾听他所感受的声音。
读黄东成的作品,有一种突出感觉,即他的“在场”意识特别强,或者说,他有着强烈的现实存在感,强调诗人在现代社会中的合适站位,而他也在对人类文化精神与文化经验的反映中找到了自己的坐标。因此,他的诗文首先表现的是自己与时代精神、民族经验所发生的密切关联。其实,中国现实主义诗观一直就倡导“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诗人的使命与职责,即在于如何承担与解释个我与时代、现代的关联。西方诗论家艾伦·退特在其《诗人对谁负责》文章中也指出:“诗人的任务本来很简单,那就是反映人类经验的真实,而不是说明人类经验应该是什么——任何时代,概莫能外。诗人对谁负责呢?他对他的良心负责……”真正的诗人,是历史进程的书记官。新诗如果只是关注我们生存的世俗现实,而不关注非现实的精神世界,他的诗也就只能滞留在所谓的“实在性”上。黄东成始终坚持着这样的观点,新诗的现实主义应该体现在精神价值上,表现出民族的内在精神气质与憧憬,表现出积极向上的精神旋律。
新诗的出路在于向传统学习,这显然不是一个需要求证的问题。如果新诗一味对西方诗歌盲目崇拜,背离中国最值得骄傲于世的古代经典诗歌的正道,那么只会导致新诗趋于理性化与神秘化,从而断裂了与传统的联系,新诗的道路将越走越窄。黄东成尤为注重对诗歌传统的传承与发展。他的《谒李白墓》是一首百行长诗,诗在第五节中写道:“你黄土覆盖的墓顶,/长满蓬蓬艾草,/据说唯你墓上的艾草可以入药。/凭着你的仙气,/能够医治顽症,/治软骨病,/治僵化病,/治灵魂霉变病,/治恶性西化病……/我虔敬地摘一株艾草走出墓地,/我要用它治疗我的诗情,现代新诗必须扎根民族基地。”面对新诗口水泛滥和浅表文字狂欢的折腾,面对一些新诗的诗性与诗意的流失,他旗帜鲜明,坚决反对那些轻率地否定我国几千年古典诗歌传统的“伪现代派”诗人,大声疾呼“现代新诗必须扎根民族基地”。
新诗是人类高贵精神的神圣器皿。然而当前一些诗人一味搞能指滑动、零度写作、文本平面化的激进实验,对诗歌没有敬畏心。黄东成是个老诗人、老编辑,还是个为捍卫诗歌尊严而战的斗士。他一向坚持:“诗还是应该让人看懂的。诗歌如果不能将读者的心灵撼动,便不能称其为诗了。诗不是语无伦次的呓语,不是巫术,不是箴言,纵然描写梦境,诗人却必须格外清醒。”“让人一览无余的诗,并不一定是好诗,下决心让人不懂的诗,必定不是好诗。”“新诗只有走向人民,才有生命力,才能真正热起来。”
读黄东成的诗,让我认识到,诗人应该是一个回到生命本真的人,进入澄明之境而童心灿然的人,精心呵护人类良知和尊严的人。诗人的使命是提升诗歌精神品级,强化诗性精神而培育博大情怀与高贵心灵。
(作者:王志清,系南通大学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