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绿洲交响曲

    【我家就在岸上住】

    那时候伊犁河旁边还没有照相的人，更没有景观大道。河流两岸野草荒蛮，远远就能听见滚滚波涛的喧哗声。天山上融化的雪水向伊犁河奔涌，泥沙汇聚，使河水看上去平缓而厚重，而在河底，却充满了无法想像的激流和旋涡，丰美的雪水使伊犁河成为各种鱼类的乐园，裸腹鲟、鳊鱼、伊犁鲈，它们摆动巨大的双鳍从河底跃上来，浪花飞溅，黑色或白色的脊背在河面上倏忽而逝。河流两岸干枯、密集的芦苇虽然经过了寒冬，却没有完全倒伏，而且在它们的根部，无数新嫩的芦芽开始暗暗生长。一丛丛灌木散发草木的清香。远天苍茫，水鸟低低从河面飞过。以前人们都是靠摆船渡河，木桨不断掀起河面水波，人们舟来舟往，平静地面对或者迎接，苦难和欢笑就像沙石埋藏在河底的深处。伊犁河对于这个城市的人来说已不仅仅是一条河流，它的水浪已成为血液在身体里奔流。

    黄昏降临，伊犁河大桥上传出悠扬的乐曲，手鼓越来越激越，奔放的乐曲似乎永远不会停下来。我感到有些疑惑：那些跳舞的人脚上是不是穿着一种神奇的鞋？在伊犁，举行婚礼的维吾尔族新人有一个很特别的仪式，就是和亲友们一同来到伊犁河边，在大桥上载歌载舞，合影留念，人们在欢歌曼舞中祝福新人。我不知道这样的仪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抑或伊犁人对自然有一种天生的敬畏，以致在人生最重要的时刻需要一条河流的见证。这是一个城市民俗里最感人的部分，在人们肃穆或喜庆的盛装里，可以看见一条河在一个民族内心的深度。

    偶然从一个摄影记者的镜头里看到伊犁河流域几乎整个样貌的时候，是到报社做记者那一年。当时无比惊讶，伊犁河完全不是平常所看到的样子：在河谷广阔、平坦的原野上，这条河充满了自由与创造精神，无数的支流向着大河汇聚而来，大大小小的支流无拘无束、交错纵横，它们曲折、飘荡，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笼罩着大地。从高空往下看，只要是闪着光芒如绸缎一般飘动的，必定是河流。支流就像一棵大树上无数繁茂的枝桠，使得伊犁河在大地上纵情伸展。

    无数支流向着雪山底下的绿洲奔涌，河水流经之处，麦田无边、野花遍地，古城遗址上的果园静谧，山谷中的一团团杏花如云霞般停留在半坡……一切显得那样圣洁而明亮。许多人赞誉伊犁为“塞外江南”，尽管我总觉得这个称谓缺乏诗意和个性，可是再没有想出比这更好的比喻，只要向内地朋友介绍伊犁，我也会情不自禁地说：塞外江南。

    被伊犁河灌溉的土地富庶而安宁，我们感激一条河的养育，可是一切都不应该仅仅停留在物质的满足里，还要看到被这条河灌溉的背后，结出的那些文化果实。在漫长的时光中，伊犁多民族聚集，各族人民群众在生活中相互交融，书写了厚重的历史，酝酿出迷人的风情。她因杂糅而丰富，因融合而灿烂，产生了另一种文化结晶，而且这种文化结晶散发出夺目的光彩，令人向往和沉醉。

    （作者：程静，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