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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20年06月06日 星期六

    叶秀山先生的智慧人生

    作者:王齐 《光明日报》( 2020年06月06日 09版)

        《叶秀山全集》十二卷

        叶秀山 著

        江苏人民出版社

        2019年9月7日是叶秀山先生逝世三周年的日子。当天,在清华大学召开了《叶秀山全集》发布会,会上播放了一段叶先生生前的生活视频。当叶先生的音容笑貌伴随着《神秘花园》的旋律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三年过去了,对叶先生的思念无时不在,虽然这思念渐渐摆脱了悲痛,化为一种思想和行动的力量。但那一刻,与叶先生相识3年的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

    读那总是有读头的书

        初次与叶先生见面的时候,他才刚58岁,每天都到位于社科院大楼9层的哲学所写作间里读书、写作,接待来访的学界友人和学生。这个写作间对于所有已知其存在的人来说,已成为当代学术史上的传奇。那时每周二我也会到这个写作间,除了向叶先生提些粗浅幼稚的问题外,更多的时候是听叶先生讲他新近的读书心得和正思考的问题。当时我根本不可能跟上叶先生的思路,甚至都提不出什么问题,只是间或有一种茅塞顿开之感,或者在心中荡起一种因领悟而生的惊喜。叶先生的思绪总是源源不断地袭来,倘若所里有人突然来访说事,人走之后,他立刻就能接上先前的思路,丝毫不受影响。在讲述的过程中,叶先生双目炯炯有神,脸上常浮现出一种时而欣喜、时而怡然的神情。末了,他往往会加上一句“多好玩儿啊”。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逐渐体会出叶先生以《愉快的思》命名为他所珍爱的学术短论集绝非偶然,因为他真正体会到了哲学思考的乐趣。可以说,“好玩儿”是叶先生在哲学园地里不懈耕耘六十载的原动力。“好玩儿”并不代表哲学思考是简单的,在一封写给我的电子邮件中,叶先生谈了哲学与宗教的关系,说想这些问题是“重脑力劳动”。叶先生自愿从事这种“劳动”,并且珍惜这种“劳动”机会。他不仅在文章中写过,在聊天时也常跟我们说,他这一代人被耽误了太多的时间,现在好不容易能够从事学术思想工作了,他感到很知足。在社科院物质条件最差的那段时间,他常用这一点来说服我们留下来,珍惜专心做学问的机会。

        叶先生生活的主体内容是读书和写作。自从我认识叶先生开始,他在读书方面就已经不求广博、但求深入了。他常告诉我们,读书要读经典著作,“读那总是有读头的书”。他说,经典著作不会“大言欺人”,如果有些部分你读不懂,那就过一段时间再返回重读。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就被他反复读过多次,上面布满了不同颜色的笔道,每种颜色代表着在新的问题域之下的新阅读。他说过:“要是有人看到这书,肯定觉得我疯了,几乎每句话都给画上了。”说时一脸笑容。每当他在电话里告诉我现正重读某书的时候,往往会说:“怎么之前就没注意到这个意思呢!”悔恨之情溢于言表。终于有一天,我也有了叶先生描述的这种体会,自觉已经很熟的书开始出现陌生感,甚至不明白之前画的那些道道意义何在。告诉叶先生这个感觉,他对我说:“你进步了。”叶先生曾经明确地说“哲学忌浅薄”,因此他并不看好那些把问题说得很清楚的书籍和文章,但对那些未及或未能展开的灵动想法更有兴趣。在治学生涯中叶先生矢志不渝地采取“detour-迂回”的方法,反复思考和攻克同一问题,皆因他希望在哲思的深度上有所推进。

    理性精神与艺术趣味

        叶先生虽然喜静,但他其实是动静皆宜的。叶先生不爱旅游,理由是“你不可能走遍世界上的每一个地方”。他也不爱锻炼身体,只爱走路和逛街。以前我们在研究室常用city boy来打趣叶先生,他生长于上海,爱逛街是情理之中的事。自从写作间收回后,叶先生转战家中,上午是工作时间,雷打不动;下午叶先生会去逛街,主要是逛音像店,搜罗各式版本的音乐碟和唱片;晚上看闲书和电影。2001至2004年间是我们写作学术版《西方哲学史》多卷本的日子,每个周二返所日,参与项目的哲学所同仁会到社科院附近的餐馆午餐,美其名曰“二中全会”,从严肃的学术问题,到写作进度的汇报,甚至年末的催稿,都在餐桌上进行。饭后叶先生也不午休,立刻兴致勃勃地带我去新街口或王府井逛音像店。他对录音公司、知名指挥家和演奏家的名字如数家珍。在叶先生的引领下,我对古典音乐的欣赏从最初寻求声音之外的升华感,迈进到对作为整体的音乐的欣赏,虽然我一直也未达到叶先生热爱纯粹声音的境界,那实在是一种欣赏美的精细精神。

        随着年事增长,叶先生需要回家午休,加之他实在没什么可买的,该收集的差不多都收集了。后来午后逛音像店的节目被取消了。再后来,叶先生学会了上淘宝,逛街的机会更少。叶先生对现代科技不仅不拒绝,而且大有欢迎之势。电脑写作,手机短信,智能手机微信,网上购物,叶先生样样行,因此他对于把现代科技与人的异化相连的观点十分不屑。对于音响设备就更不用说了,叶先生是发烧友级的,大到音箱、功放、播放器,小到新款音响专用线,他都门清,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时间。晚年的叶先生越来越喜爱跟年轻的朋友们交往,听新鲜事儿,我想这是他在沉潜于书本和哲思世界的同时,保持开放心态的一种特有方式。

        除了读哲学书外,叶先生爱读史书,尤其是中国近现代史,但却不喜小说,跟我的阅读兴趣正好相反。10多年前我读了艾柯的《玫瑰的名字》后力荐叶先生读此书。他一听是小说,立刻表示没兴趣。叶先生的京剧和书法造诣之高是有目共睹的,或许因我对京剧的欣赏仅限于“样板戏”,书法体验仅限于描红的缘故,叶先生从不跟我聊这两样。在观影的偏好上叶先生颇有些出人意料,他爱恐怖电影,收集了不少鬼片,原因就一个——“那是假的啊!”只有一次,他说晚上看一部日本鬼片,感觉有点瘆人。我一直在想,叶先生从小受京剧和书法这两种唯美艺术形式的熏陶,后来自己培养起了对纯粹声音的执着追求,何以会喜爱恐怖电影。简单的解释就是叶先生对真假有一套自己的评判标准,但更深层的原因,在于叶先生身上深刻的理性精神。叶先生常告诉我,在处理生活问题上要像希腊人一样wisely,他不主张轻易动情。或许正是这种理性精神,才把他的多种艺术趣味统一起来,也才使他获得了对纯粹艺术形式的欣赏力。

        叶先生告诉过我,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听《水上音乐》,“安安静静”,非常惬意。我在晚上也听过,但心不静,没有叶先生说的那种感受。我跟叶先生是两代人,生活的步调不可能一致,但叶先生过去提及的经验和体会,我已开始有所感知和体悟了。想来会有那么一天,《水上音乐》也会在静谧的夜晚带给我惬意的享受。

        (作者:王齐,系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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