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正在肆虐,人们不得不“宅”在家里。除了想着活动活动筋骨,要打发如此充裕的“宅家”时光,也许读书是最好的办法了。
作为学者或者“读书人”,我们几乎天天阅读,但往往并不注意阅读本身的规定性。也就是说,什么才是阅读?阅读的目的是什么?阅读有什么功能和用处?我们并没有进行多少深思。在某种意义上,一提到阅读,人们当然也包括笔者在内,更多的是从目的和功能上去思考阅读,譬如:“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但是,读书本身究竟是什么呢?其内在的规定性是什么呢?
笔者曾在一次大学生读书活动上即席作了主题为“阅读,一种穿越时空的力量”的发言。大概讲的观点是,通过阅读我们可以与几千年之前的老子、孔子、孟子、庄子等人的思想世界联系起来,我们也可以与远在欧美的哈贝马斯、罗尔斯、查尔斯·泰勒、沃勒斯坦、桑德尔等人的精神世界联系起来。有了这两个时空维度的精神联系,我们每个人的精神世界都得以丰富起来。但是,现在看来,这个说法似乎仍然是从功能的角度去规定阅读活动的。
显然,阅读活动是人类特有的活动。但是,在阅读方面,人类与动物并不是全无关联。譬如,我们“看”书,就像动物看周围的自然环境。动物能否看懂环境,往往决定着它能否安全地生存下去。环境是安全的还是充满危险的?哪些东西可以作为食物,而哪些东西是有毒的东西不能食用?周围的其他动物是否是天敌?同类是友善的还是敌对的?哪些同类是潜在的配偶或竞争者?实际上,人依然要阅读作为客观世界的环境,而人也越来越多地阅读以符号为中介的书籍,书籍是用符号编码的意义来指称某种存在状态的东西。
以色列学者赫拉利写的《人类简史》中说,动物也有语言,但动物只能讲述世界上存在的、可以感觉到的东西,唯有人能够表达看不到的东西,如上帝、价值观、意义、理想,等等。为什么有这样的差别?原因可能就在于:人对客观世界的“读”是能够以编码后的符号为中介的。这样,就有了意义世界,人就可以有共享的意义,如上帝的观念、文化传统、民族精神、纸币的价值;也可以表达那些看不到的规律性的东西,如事物之间的内在联系,事物的发展趋势,如此等等。
当人越来越多地阅读书籍的时候,人们对客观自然或环境的阅读也发生了变化。这就是说,人在“看”自然、“看”其他存在物、“看”其他人时,已经带着自身有价值取向的意义和理解结构去“看”客观世界了。阅读就是一个通过编码符号进行的意义再生成过程。
作为人类特有的活动,阅读,就其本质而言,是人类就自身对主客观世界的认识结果进行编码、记叙表达的意义再生成活动。最典型的阅读可能是对图书的阅读,通过对图书所表达的内容进行意义再生成的活动过程。像图、表、画等内容形式,人们也可以加以阅读。在这个意义上,阅读也许就来自古代人们之间对手势和言语的解读,或对生成意义进行理解的过程。
阅读的主体是人,阅读的对象是符号的编码系统(如文字、图表、数理符号等),阅读活动是编码系统在人的头脑中激发的意义再生成过程。阅读的意义再生成过程,目的往往是试图理解原编码人的意图,但是由于阅读是意义的再生成过程,这里就有“误读”的可能性和必然性。因此,理论的东西必然依靠实践的效果加以校正。对书籍的阅读必须与更加原始的对环境的“阅读”结合起来,才能保证人们的阅读活动富有成效。
当下,大多数人必须“宅”着,那就多读点书吧,以便今后出门再去通过实践验证。
(作者:韩震,系北京师范大学学术委员会主任、特聘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