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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9年12月04日 星期三

    天地有情皆大爱

    ——读散文集《情之一字》

    作者:陈剑晖 《光明日报》( 2019年12月04日 14版)

        王兆胜是散文评论家,又是一位有明确定位和写作方向的散文家。读他的散文集《情之一字》(广东人民出版社2019年7月出版),感觉情感饱满,悟性通彻,是用心与生命写成的,于自然平实的叙述中透出灵气,于自由洒脱的文字中见出真性情。我仿佛与他面对面地交谈,感受到他那颗快乐而散淡的“散文心”。

        《情之一字》延续了王兆胜此前的写作路向和精神脉络,但又有所不同和偏重,它集中突出一个“情”字。全书由“亲情之重”“人间大爱”“万物有情”“真情所寄”四部分构成,而书名《情之一字》则取之古人张潮的名言:“情之一字,所以维持世界。”其深意自不待言。当然,重要的不是集中写了情,而是怎样去写情。王兆胜笔下之情,确有不同于别人的独到处。这就是“天道”与“人道”的和谐共处、相生相长,以及由此产生的大美与大爱。这种天地万物皆有情、皆有大爱的写作,有着丰富的内涵与特色。

        他尊重常识,着眼于天地自然之道。在王兆胜看来,人是天地自然中的一个微粒,他的生命是大自然赋予的,所以人在发挥主观能动性时,应有敬畏之心,不能“无法无天”,无视天地自然的常识与规律及其对“人”的制约与规范。

        他强调“体悟”与“诗心”。因万物皆有性灵,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这就要求人面对自然世界,不能靠逻辑推理,而应以“心有灵犀”的会心体悟,同时通过诗心,去感受大自然的秘密和生命力,并将这种生命力与自身的生命,与人间的大爱融通起来。

        在强调“天地之道”的同时,他又特别着意于“人心”的培育,并认为只有将“人心”安放进大自然中,人的“心灯”才能够清澈明亮,才能“处于悠然自得和怡然自乐的‘大幸福’之中”。

        《情之一字》中的许多散文,都体现了这一创作特色。在《木龟》中,作者从一只默默无语、朝夕相处的木龟上,不仅体悟到这个世界上的宁静和守一的法则,而且因为木龟,“我”更理解了“慢”生活的意义,生命因此也更自适、安宁充盈。《“弃石”偶得》中的“魔圣石”,原来被弃置于荒林山村中,上面遍布泥土、灰尘和烟土,但王兆胜却慧眼识“弃石”,他从石即天地之道的角度,认识到天地有大德,故此人弃石但“天地不弃”。再深一层思考,其实“弃石”既是“天生我材必有用”的生活哲理的昭示,同时也蕴含着“大美不言”“大音希声”的生命密码。正由于充分体悟到“天地之心”,所以与其说是“我藏石”,不如说是“石藏我”。与石头的生命相比,人的生命可以忽略不计。

        读王兆胜的散文,处处都能感受到他的天地之心与自然之道,以及渗透进万事万物的大爱与和谐澄明。在他那里,鸟兽虫鱼、一草一木、一沙一石皆有自己的本性、生命和灵气,都对人生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王兆胜怀着感恩之心,以独具的慧眼、审美的情怀、诗性的笔墨对笔下的自然与人生予以精雕细刻。于是,他的散文具有积极进取、达观快乐、美好幸福的内涵,又具有天地之宽、宇宙之大、人性之美、人生之趣的开阔灵动的境界。

        王兆胜说过,真正优秀的文学创作,应兼顾“天道”与“人道”两个维度。“人道”,按我的理解,首先是作为一个散文家,要有一颗赤子之心与敬畏之心,要以坦率真诚与谦卑的态度来写作。同时,他的心灵要充满着人世间博大的仁爱与悲悯,并用宁静宽容的宅心来看待世界,对他笔下的每个人都怀着深挚之情。散文倘能将“天道”与“人道”,即将对天地自然的敬畏、对他人的挚爱与指向自我的性情抒发统一起来,这样的散文自然便是一种高格的散文,是一种和谐澄明的散文。

        王兆胜对此有着深切的理解和体味。这主要体现在写亲情、爱情、师生情、友情、故乡情等人间情的散文中。《与姐姐永别》是王兆胜这一类散文的代表作。此文以深沉内敛的感情、自然朴实的叙述,写姐姐对儿时的“我”和弟弟的呵护,写姐姐对高考失利的弟弟的安慰与鼓励,写姐姐因两个弟弟的先后去世日夜哭泣,后来终于被恶疾击倒。此外还记叙了姐姐与恶疾的抗争以及病中仍不忘对“我”的关怀体贴,这些都写得极其感人,让人读后久久难忘。《与姐姐永别》通过日常的生活小事、平实的对话,再加上一些神态描写,便将一个普通农村妇女对亲人的担心与关爱,包括她的性格、她的善良与内心世界的苦痛和甜蜜都真切而传神地表达了出来,让我们领会到了一种人性的温暖,一种美好而亲近的“惦念之情”。

        像这样渗透进浓浓的“惦念之情”的作品,在《情之一字》中还有许多。如《父爱如山》《母亲的遗物》《春蚕蜡炬似二哥》《三哥的铅色人生》《我的第一位恩师》《与潘旭澜教授的交情》《良师益友刘同光》《童年友伴两茫茫》等。这些作品,几乎都采用纪实的写法,没有轰轰烈烈的场面,没有任何艺术的想象与夸张,作者只是用随意朴素的笔触,追叙亲人、师长、友伴的一些平淡的生活细节,但因这些作品中有“天道”与“人道”融合的和鸣,有一种宅心仁厚笼罩着的大爱渗透其间,加之作者是以自己的心贴着人物的心来写,因而自有一股感情和伦理的力量吸引着读者。

        散文要写情,情贵真贵实,这已是常识。但如何提高散文感情的质量,将“情”写大写广写深,并在情中注入慧心与天地万物之性灵,并不是每个散文写作者都能做到和意识到的。在这个意义上,王兆胜散文有着不容忽视的价值。因他是站在仰天俯地的开阔境界与视域,来观照世间万物万事,感悟人生亲情,以及思考人与天地的关系。这样,他对“情”的有效深化与拓展,就不仅具有巨大的启示意义,而且从创作主体方面看,对天地之痴与对情的执着,也是他的散文之所以别具一格、神思飞驰,并得以不断超越自我的秘密。

        (作者:陈剑晖,系广州大学文学思想研究中心特聘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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