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打量人的世界

    云南不是叶梅的故乡，但她对云南爱得深沉、纯粹。她的散文集《追云记》（云南人民出版社2019年2月出版），集山水游记、民族文化与历史人文于一体，具有体验性与内在性。作品感性与知性兼长、诗情与哲理并茂，情融于景，有述有评，情感婉约，感悟真切，笔触深厚温润，语言随性平实，不浓墨重彩，不铺排夸张，不繁复富丽，却总有回甘余韵。

    散文是个人与世界相遇的方式，只有在文化层面上，叙事和抒情才显得更有意义。叶梅采用亲临现场的全知视角叙述，用双脚和心灵去丈量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尺度，展现出生命体验的在场意识，用文化人的眼光打量那些陌生而又熟悉的人与物，打捞历史文化，并与文学世界相对照，从人、事、物、景中映照民族文化的精神底蕴，思索云南各民族的文化命运，传达悠远的文化命脉。她以个体的行走及生命体验来感悟，通过真情实景生发理性思索，使行走主题显得更宽泛而富有思辨性，充满深沉的人文关怀和深刻的现实思考。

    她还在写人、叙事、游历、杂感之外引入对民族文学的展示和评述，阅读、行走与思索三位一体。作家穿行于细微观察、日常经验、情感流脉、理性思考和时代细节的不同语境中，运用人物写实、景物写意、作品点评的手法，记录下作家的喜怒哀乐、日常生活，以少数民族作家、评论家的身份写出哈尼族诗人哥布、景颇族女作家玛波、傈僳族诗人玖合生、彝族女作家左中美、藏族女诗人单增曲措等云南各少数民族作家的生活及创作，力图揭示少数民族作家特有的性格、灵魂和精神。作品把真性情的评论文字和云南本土作家的生活片断相叠加，眼前景与文中景相对照，承继了人与文相谐贯通的传统美学意蕴，以及个人话语与民族话语相融共生的文化传统。作家以个体的存在和言说，解读着那些植根于云南少数民族作家骨髓和血脉中的文化密码。流畅中显示机智，平实中蕴藏灵动，以作家真切的生活为经，以作品评论为纬，以情为魂的文体艺术，在其理性的批判锋芒之外，既饱含着生活的实感，又充满着艺术的张力。

    叶梅对云南独有的多元文化共生并存格局表示认可和敬意，沉重悠远的民族情怀时常萦绕在她的心头，再以文字促进各民族之间的互相理解、包容和尊重，唱响民族团结之歌。这赋予她新的思想境界、新的自我、新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在叶梅笔下，始终活跃着一个情感充沛、观察敏锐、想象超群、知识丰富、个性鲜明的“自我”。在走读云南的过程中，她目睹了多种语言和文化相互交流、交往和交融过程，以及各民族和睦相处、融为一体的多样态生活方式。

    作家以民族作家和知识分子的文化视野与审美追求，记录民族文化生态，呈现出丰富的历史人文景观。《从额骨阿宝奔流而下的红河》《基诺山》《思茅：遍地雾，满山云》《勐巴拉娜西》等着重描绘创作主体所身临的自然风貌与民风习俗，书写着对民族生活方式、生存形态和生命意义的理解，发掘出民族文化精神的时代性和地域性。《四围香稻，万顷晴沙》《造字的傈僳人》促进民族传统与现代文明的沟通，具有形而上的超越意味。

    叶梅的散文感情温厚，视野开阔，诚恳朴素，情感基调平稳而理性。她以天真的性情，描写着云南各民族瑰丽奇妙的神话传说，以及厚重驳杂的历史记忆，文字朴实率真、见性见情、妙趣横生、回味绵长。散文自身的开放性赋予了它无限的存在方式和创新的可能性。叶梅常常以小说的笔法写散文。她大胆运用呈现型叙述模式，时空跳转与逻辑结构立体交叉，善于将知识、经验和思想融入叙事、写景、抒情之中。小说的叙事，诗性的语言，又适时插入议论，以意象化的形式表现哲理化的内容，这是叶梅散文的一个特点。从《追云记》中不难发现人物性格典型化、叙述结构情节化、题材内容细节化等小说文本的因素。回忆性、纪实性与记游性平行交叉，小说家深厚的文学素养、自由多元借鉴的写作姿态改变了散文的边界和疆域，很大程度地提升了散文的审美品格。

    叶梅还擅长水墨山水画，往往删繁就简，于一花一世界中点染诗意，寄托情怀。她的散文如删繁就简的三秋之树，状物、写人、绘景皆观察入微、细腻传神，语言新鲜活泼、意象繁复。她的散文作品，节奏明快，层次分明，画面感强，充盈着诗情画意，让散文的生命和精神在色彩的流动、线条的舒展中自由显现。

    （作者：纳张元，系云南大学博士研究生、大理大学文学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