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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9年09月21日 星期六

    与草木同安

    作者:曹文生 《光明日报》( 2019年09月21日 05版)

        光明图片/视觉中国

        【留住乡愁】   

        草木,也是有灵魂的。

        草木的灵魂,带着一种素心。它不选择土地,或许它是从远方而来的一粒种子,带着异域的方言,落在陕北的大地上;或许过了一个春天,它就占领了山头,先于人类抵达这里。

        在陕北,顺着一条小路走下去,都像一次探险。路边,草木群居在一起,挡住了去路。你看,马茹子、狼眼刺拐还有酸枣,都具有一种尖锐的性格。一路上,若与它们较劲,这受自于父母的发肤就会被刺画出形状不一的天符。在这里,温和的树少,尖锐的树多——或许,干旱的黄土上,只有坚韧的生命才能活下来,包括居民也一样。

        草木,比人更接近生命的本意。

        有人问,草木像一群被时光丢弃的婴儿,它们有精神吗?

        草木的精神是一种善。它们潜伏在山中,看似强势,郁郁葱葱,让一座山有了灵气;其实,花枯叶落之后,就只剩下一地干柴,衍生出一缕缕炊烟。

        草木的精神是一种突兀的美。正走着,一朵山丹丹花孤独地长在黄土的断面上,这种红是一种昭示,也是一种草木遗落在人间的谜语,等待人去靠近它。它就这样毫无节制、肆无忌惮地盛开,使得土黄的山沟像一个偌大的碗捧出一碗红,令人想起“金碗盛丹”四个字。

        或许,山丹丹代表的是一群草木一样的人,他们在黄土之上过着一种隐忍的生活,偶尔怒放,也不过是人生苦短的一种方式,于简单中释放美好罢了。

        古代的陕北,是一个听后让人颤栗的词。如今,它和人间任何地方一样,不再羞涩,不再低人一等。一座山,便带来了一座山的自足和逍遥。在这里,草木葳蕤,鸟鸣清幽。山里,藏着太多的长歌短调,虫吟声、鸟鸣声……当一座山被这些声音打开,它就不再怀才不遇,不再孤独终老。

        生活的意义,从草始,归于草。一些草,注定一辈子无人问津,但它们仍遵循着节气,遵循着风水;五谷,不过是草的一种,只是被祖先从草里鉴别出来,能填饱肚子,才以粮食的面目高于野草;还有些草,心怀高义,像珍宝一样被人小心翼翼地挖出来、晒干,送进中药店变成灵丹妙药,成为治病救命的符号。

        说来惭愧,陕北的山林里,我只认识很少的草。一同进山的伙伴引领我进入陕北草木的中药世界。黄芩、远志、柴胡,这三个名字于我而言是三种普度众生的符号。对于黄芩,我有些敌意,父亲一生见不得黄芩,因为它里面含着一种黄酮,父亲对它过敏。或许血脉里的亲情大于中药的善念,我对它有些轻视。远志是我喜欢的,一种草具有远大志向,或许它的志向不在深山,而是心忧天下,用草木的善心去治愈柔弱的身体。柴胡也是我喜欢的名字,凡是带着柴的草木,我都格外亲近,或许是长在乡下的缘故,对于柴格外敏感。家里的柴决定着生存,决定着温饱。炊烟袅袅,永远是乡下人理想的活法。这些草从野草中分离出来,后来的人再看见它们,都是一脸的尊重。只有在山中,它们还具有草木的原始样子。

        可见,草木精神,应是人的精神;与草木同安,应是人类的大同理想。

        (作者:曹文生,系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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