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兆寿既是作家又是学者,近年来关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根与脉,遍访名胜古迹,游历西部大地,把作家的纵横捭阖和学者的专注静思熔于一炉,写就了《问道知源》。仔细翻阅这一新作,我们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一股久违了的文化气息,像电影中的蒙太奇一样扑面而来,夹杂着追根究底、酣畅淋漓的反思传统,直抵阅读者的灵魂深处,浓烈而恢弘。刘勰在《文心雕龙》的“情采”篇里曾说:“立文之道,其理有三:一曰形文,五色是也;二曰声文,五音是也;三曰情文,五性是也。”特别强调古今为文的语言、声韵和性情标准。《问道知源》以故乡的名义确立主体的精神维度,以青春的姿态谱写古老中国的世纪之音,以行走的体验引导读者返身走进传统的现场,篇章之间少见华丽的辞藻,缺少婉转优美的韵律,而是以问题连接段落,把感情编织到一次又一次的发现之中,气势磅礴。如此气象,从文化层面考察中国发展,是五四以来便在不同历史时期熠熠生辉的精神遗产,在20世纪80年代的“文化热”中出现过,在20世纪90年代的人文精神大讨论中也出现过,它是螺旋式闪耀着的理性光芒。而今,它将在新时代发出文化自信的思想光芒。
用散文的眼光去审视,《问道知源》是贴近时代的。在曲阜,孔子的故乡,作者感受到的是“苍茫之静”和“苍茫之远”,与世俗的“虚热和实冷”形成极大反差,在熟稔《论语》、揣摩《易经》的过程中,作者化身为最懂孔子的那一位,叩开了儒家的精神之门。由此,作者极度反感那些“坐在书斋里的闲人们批判那些伟大的实践者”。在临洮,老子的飞升之地,作者看到的是“青春女子的眉毛一样油亮的彩陶”,听到的是玄妙的民间传说,作者笔下的老子既是一位慈祥的长者又是“中国第一个私人写作者”,他的“心是火热的,善的,他不希望我们活在烦恼的中心”,由此,作者触及了道家的根底。敦煌是诗人海子笔下“交换食盐与粮食的地方”,在作者笔下是“青春中国的门口”,那里有中国文化艺术最伟大的创造,那里有中国文化艺术最伤痛的记忆,许多人到过敦煌以后,或膜拜,或惋惜,但作者却另辟蹊径:“失盗的敦煌也以其残破之美成为人类的敦煌。”在天水,作者流连忘返于大地湾、卦台山、伏羲庙、麦积山,被道家的智慧所倾倒,被“佛的微笑”所震撼,有过许多深刻的追问。以故乡凉州为起点,作者把好奇之心安放在更为广袤的西域,诗意的弱水绵绵不断,新疆昭苏的一匹枣红马像极了“失散多年的兄弟”,而“浩大的戈壁仿佛万年前被屠城的王城一样”,满含悲壮和凄凉,令人在瞬间便能亲身体悟历史的厚重。毫无疑问,作家笔下涌动的是一颗悲悯之心,顺便还有一些来自学者的忿忿不平。作者足迹所到之处,本该是中国文化史上不可或缺的地方,但是,除了曲阜、白马寺等少数几处外,其他大多数地方的文化价值早已湮没在历史的风沙之中,被遗忘,被忽略。从这个意义上讲,《问道知源》的深情描摹,便有了文化大散文的味道,有筋骨,有道德,也有温度。
文学作品之所以永恒,并不是由于它把唯一的意义加诸各种不同的人身上,而是因为它给唯一的人提供了不同的意义。从某种程度上讲,作为学者的徐兆寿自始至终在挑战已有的知识权威,向读者提供“不同的意义”。面对广袤而落后的中国西部地区,作者想重新擦亮大西北,因为只有“西北这样辽阔而苍茫的地理才能产生伟大的精神”;面对强势的西方文化,作者认为它需要向中国文化学习。此外,孔子可以是一位文学青年,新石器时代可以命名为彩陶时代,保护敦煌艺术不仅是一种责任信仰、更是一种因缘际会的信仰,等等。这些文字和观点都是作者经年思考的结果,也是作者重述中国文化和历史的首次尝试,许多方面有待商榷,但我们相信这是基于文化自信而发出的声音。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为什么中华民族能够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生生不息、薪火相传、顽强发展呢?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中华民族有一脉相承的精神追求、精神特质、精神脉络。《问道知源》一书表达的正是这个主题。洋洋洒洒二十万言,书中不仅涉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源远流长,而且涉及它的多元一体、丰富意蕴,还涉及它的抱中守正、应时而变。《问道知源》里跳动着思想的火花,充满文化自信的力量,在弘扬中国精神的同时,一定会在文化建设中发挥应有的作用。
(作者:杨华,系西北师范大学传媒学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