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履》卦的象征意义

    《周易》以象征为主要方式诠释宇宙、世界和人世的规律与关系，是中国宇宙观的载体，也是中国哲学的源头。从思维方式看，《周易》的象征主要体现在象数思维、整体思维、类比思维和主体思维等方面，这是基于中国文化的独特性，而产生的中国文化和思维方式的独特表达。

    从当代学界的研究类别来看，《周易》研究主要包括文史易、哲学易、科学易、逻辑易、语言易、兵法易、医学易、艺术易、民俗易和管理易等。从内容看，则涉及个人修身、治国理政、从宇宙运行到人事变化、从物质性存在到心灵性存在等，其思想精华是中华优秀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当代世界哲学发展中将继续发挥积极的作用。

    今本《周易》第十《履》卦以循礼为行为核心，是易学礼学观念的表达。该卦以上天下泽之象，象征人们践行礼的意义。《履》卦象征的礼仪就是礼之宜，即按规则办事，无过无不及，如果上下内外都按礼的规范办事则时时处处亨顺通达。

    履之礼是人们的行为准则，反映出天地人相互依存的发展之道。其根据在于《履》卦以天乾与兑泽不同时位关系，象征天地人在宇宙时空中的坐标，目标在于实现对善生的终极追求。而其主要象征方式在《履》卦中表现为时位合一、多重性和对善生的追求。

    一、时位合一。卦爻象在履这一特定时空中诠释和象征礼用之和大义。帛书《易》把该卦直接以《礼》命名，更凸显对礼的重视。其卦象下兑上乾的组合象征人们小心谨慎、依礼而行。从符号看，《履》卦六三一阴，乘初九和九二之刚，承乾三阳之位，在履之中时、中位（从其所处六爻情境观察）和其他五个阳爻相处之象，从而格出《履》情中应该谨慎行动。《履》卦卦象总体上象征和阐释这一阴和五阳彼此敬慎依礼的情态，既象征着人处在履之时的行动状态，也反映出人们从对天地的观物取象到格物致知的过程。

    从位别看，上天下泽的自然定位，象征了乾为天为君、泽为水为民之间的对应统一关系。《易传》根据这个天象悟出管理社会分辨上下以安定民志的重要意义。尚秉和在《周易尚氏学》中说：“上天下泽，尊卑判然。人之行履，莫大于是，故曰《履》。”

    从卦德看，其下卦为兑，德为悦，上卦为乾，德为健。健而悦象征着《履》礼所体现实情，即上下君臣时时处处都要小心谨慎依礼而行，以和悦态度共度履情，才能达到“亨”境。

    从初九爻看，初象征履事之始，故爻辞言“素履往，无咎”。素履主要有七种象征义，即星宿、始履、白（色）、地位低微、踖礼（敬慎地行走）、初处至下和礼以质为本。初九以阳刚之性处在低位，居履道之初，素而无文，不装饰不雕琢，所以应重本我之质。这与《贲·上九》“白贲，无咎”、《论语·八佾》“素以为绚兮”“绘事后素”复归素朴、彰显本质的理念异曲同工。履初九与九四二阳并非正应，只有质素、质朴地履践，才能无有咎害。初九爻辞象征了处初之时兼刚之位表现出本我、尚质、柔行的重要意义。

    从六三爻辞看，辞中未言最终结果是吉还是凶，而是通过象征，以开放的情境暗示人们如何做才能不招惹老虎吃人至吉。爻辞言“眇能视，跛能履，履虎尾，咥人，凶，武人为于大君”，配合该爻一阴之象与其他五爻关系，其言外之意、象中之言即为阴、为臣、为小、处低位的要小心谨慎循礼。同时，六三爻象也以象征喻示君主作为虎怎么做才不会吃人，即为君者需要依礼而行。王夫之言：“谨于衣裳袺襘，慎于男女饮食而定其志。”在日常生活中，礼仪显示出人们内在的心志，所以对于衣着、饮食之事也不得不谨慎依礼。

    二、象征的多重性。所谓多重性，特指卦爻辞和象的象征包含天地人之中的多种事象，表现之一在于象征的不确定性，随事而转，随爻而变。赵子钦于《易说》曰：“《易》难着，不比他书。《易》说一个物，非真是一个物，如说龙非真龙。”这说明易之象征的变化性在确定与不确定之间。《履》卦言虎但非真是一个虎，而是以乾之性象征虎之性。

    《履》卦象征意义的多重性，由人的主体选择和行动而定。卦辞言“履虎尾，不咥人，亨”，象征主旨在于只有小心谨慎去做，才不会有真正的危险。《履》卦卦象的象征义主要有三种：苏轼《东坡易传》言“以三能履二也。”陈梦雷在《周易浅述》中提出：“礼之本也，常履之道也。又内和悦而外尊严，礼之象也，故为履。”尚秉和《周易尚氏学》认为：“上天下泽，尊卑判然。人之行履，莫大于是，故曰《履》。”《履》卦天在上，泽在下，有行尊卑之礼义。一阴处五阳间，象征柔履刚。

    虎尾在此主要有四种象征义：孔颖达《周易正义》言为六三；李光地等《周易折中》引梁寅认为九四为虎之尾；李鼎祚《周易集解》引虞翻“以坤履乾，以柔履刚，谦坤为虎，艮为尾”；黄宗羲《易学象数论》认为“四当奎，奎为虎尾”。结合《履》卦卦象、卦辞所指，“虎尾”与六三对应更合适，以一阴居五阳，以柔履刚，犹如履危。

    从卦象象征而言，下卦卦象泽卦上缺，缺少终极的支持力。但如果我们把《履》卦看成一个具体形象的整体认识，从自然形象来说，兑又名之为泽，是没有自上而来的乾的阳刚压力，仅仅是自然而然地呈现宇宙的实体存在，象征着高低次序的和谐与对应。

    就乾和兑在八经卦中的象征而言，兑为泽，其上面存在象征阳刚的乾（天），所以泽的针对性受到冲击，需要非常小心地保存自己，来维护与上卦乾的关系，同时又要维护自我和悦、没有压抑的情感状态，实际上需要维护的是主体和客体之间的相互制约。

    就上乾和下兑所象征的关系而言，兑不能陵越乾，乾也不能过分压制兑，这象征乾和兑双方都要自我控制，以发挥平衡的心态，保持卦象所象征的兑悦而乾健的本然。

    从人道言，上卦乾天为父、下卦兑为少女，父女相互依礼而生喜悦，恰如《中孚》：“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二者都从不同情境的象征展示天道、地道和人道互生的喜悦，心通情应。

    《履》之象征意义从多层次、多方面展示充满鲜活生机和生命的灵动之礼。它服从于人生美好的生存状态和对生命的深情关切和关怀。成中英先生从易象所象征的宇宙本体精神出发，认为“礼应该是一种自觉的合情合理的行为规范，所谓合情合理则要看生活中的具体关系及其变化。”

    三、对善生的终极追求。《履》卦要求善生的条件，是从上下卦至初终爻都要保持“愬愬”循礼状态才有可能处于危境而亨生。卦辞言“亨”的条件在于“履虎尾，不咥人”，而“不咥人”的条件在于乾（君、父）兑（臣、少女）双方都按照各自所处的位置和所备之德行事，以在自生自善的基础上善他、生他，进而形成双方在履情中上下互善互生，和谐共存。

    在先天八卦中，乾为一，兑为二，乾和兑在《履》卦中的组合呈现一和二之间的善生关系。《老子》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和二的结合模式象征着宇宙发生和形成的模式，《系辞》言“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组合至于六十四卦，演绎着宇宙的动态。其象数又有数之象和象之数之分，象数相生。在生化过程中，一中有二，二中有一，一和二共生共存，美美与共，生生相续。

    《履》卦以上天下泽象征礼之贵和，不仅仅是对下臣和上君，也是对天和泽所象征的物象之间美好、和谐、多样的生生关系。《履》卦的象征所诠释的含义是哲学的，也是文学的，是感性的，也是理性的，是微观的，也是宏观的，是道天，也是说人。正如刘勰《文心雕龙·原道》中所说“符采复隐，精义坚深”。细言之，《履》卦从礼的象征中诠释其象数和义理意义。刘大钧在《卦气溯源》中敏锐地察觉到从象数中派生出的王者之礼，存在着象、数、义、理合一的模式，象征和传达了生命持续发展的恒一。

    （作者：瞿华英、鲁洪生，分别系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