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滇花事

    圆通山的樱花和海棠因李广田的散文《花潮》而名满天下。如今在昆明，一开春，不论街头巷尾、院里楼角，到处都能看到她们在市声里婀娜的摇曳。樱花、海棠似乎颇具都市情结。

    但更深的春色在脚步挪移的前方等你。

    “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唐人周朴的诗句，仿佛为位于西山区的郊野公园而写。那里每年开得最早的是寿星桃，紧接着菊花桃、红叶碧桃等也次第开放。数万株桃花回环缭绕山头岭下，宛如深千尺的春水潭，蓄满了季节的问候。李白已捉月堕江，也没有踏歌而来的送行人汪伦，却有融入桃林的“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看那桃花开”的歌声迎迓你的光临。这是刻意设置的旋涡吗？一心要汲取你的顾盼流连。桃花有情人有意，他们相互掩映，共倚春天之门，不论去岁今朝，红灿如初。

    在一片桃红的推送下登上数十级台阶，一个圆形广场上，一座被翠柏掩映的大理石石碑嵌入目光。上面刻写着“驼峰飞行纪念碑”几个大字。

    我们知道，因横跨喜马拉雅山、高黎贡山、横断山、怒江、澜沧江、金沙江等起伏如驼峰的高山河谷而得名的驼峰航线，“二战”中为中国抗战物资的运送提供了强大的支持。在这条航线上损失的飞机和人员的数目也相当巨大。它是当时的国际航线中最重要也最具危险性的一条。

    从这座造型如飞机机体的纪念碑底部穿过，我听到自己的脚步声经作了特殊设计的碑壁弹回，产生了类似飞机飞过的轰鸣声。不由想起一位驼峰飞行员的一段话：“在天气晴朗的时候，我们完全可以沿着战友坠机碎片的反光飞行，我们给这些散落着战友飞机残骸的山谷取了个金属般冰冷的名字——铝谷。”

    但眼前的山野，云涛般翻涌的却是桃花让人感到温暖的柔媚。当然，如果一阵风来，飞红点点，也是会让人想起龚自珍的诗句“一卷临风开不得，两人红泪湿青山”或者纳兰性德的词句“微雨花间昼闲，无言暗将红泪弹”的。

    梨树也喜居郊野。在呈贡的万溪冲，盛放的万亩梨花，仿佛乳冻初凝，又似月光流动，吐露着乡土的芬芳。徜徉其中，宛若置身于童话。而此时的滇西剑川，人们会邀约到梨园摇动青烟之橹，把一叶叫做“野炊”的小舟撑进“逛梨花”的习俗。在一派莹莹花光中，曾获毛泽东高度评价的成都武侯祠名联的作者——乡人赵藩——当年在梨园写下的诗句“风意矜怜不忍狂，偶然一片点衣裳”会被人念诵。不为拾花入馔，也不流觞曲水，梨花会之趣，在于欢声笑语的相逢相聚，摆古聊今的会意会心。且拈一箸枝头的飞白、叶间的流香，为让人逸兴遄飞的旖旎风情干上一杯。

    鼓荡一腔娇贵之气，喷溅满眼的魏紫姚黄。武定狮山正续禅寺周边，盛开的牡丹缤纷夺目，妩媚得让万千游人心悸。

    禅寺的一座祠阁罕见地供奉着一位皇帝。这是因为，传说明王朝的建文皇帝在南京惨遭“靖难之变”后，遵照明太祖所赠的锦囊之计，披剃为僧，跋山涉水来到狮山出家，后来坐化于此。祠阁悬挂的楹联“僧为帝帝亦为僧，数十载衣钵相传，正觉信然皇觉旧；叔负侄侄不负叔，八百里芒鞋徒步，狮山更比燕山高”，略带凄怆的自我安慰里，回荡着沧桑之叹。是谁的奇思妙想，让六宫粉黛的簇拥替代以红花绿叶的把臂，对于朱允炆，这是人生的悲剧抑或幸事？当你凑近一轮国色天香细细端详，历史的叩问、哲意的思忖飞动如蜻蜓蝴蝶。

    有人呼啦啦放飞出亿万只蜜蜂了。它们振动着色泽高贵的羽翼，一夜之间就栖满安宁螳螂川河谷。以金色的油菜花作为衬底，上有水车转动于溪流，屋舍散落于山脚，其实更像一幅铺开的刺绣。它那说不出的精致，只能让人用眼光轻轻抚摸。来到罗平感觉就不一样了。在这里，油菜花是汹涌澎湃的光芒，浩瀚无边。一走近就会醉倒于它的热烈，迷失于它的壮丽。然而你可曾发现，单株的油菜花细碎瘦削，不起眼如一个低头走路的普通人。但它的集群魅力无与伦比。世上没有哪一种花，可以用如此浩大的声势焚烧一度笼罩大地的寒意，去占领春天，让人领略到凡常不可忽视的力量……

    三月，色彩在云南举行隆重集会，赠多少惊喜给眼眸，冲决多少有形无形的堤防。

    踏青去！春游去！

    在骀荡东风里翩然起舞的红花绿叶，请给我你的手、你的腰肢，让我们一起融化在蓝天白云之下，远山近水之间。

    （作者：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