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玺的《塬上童年》(刊于《中国作家》杂志2018年第5期)饱含深情,通过记忆和想象勾勒出童年故乡风情。小说具有强大的写实能力,写童年的生活,追忆成长的历程,生活气息浓郁。
《塬上童年》主要写的是20世纪70年代乡村生活的共同记忆。那个年代,物质是匮乏的,尤其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可能还有一些关于饥饿的记忆。《塬上童年》中的“荠荠菜和洋槐花”章节就是写这种记忆的。且看作家描写乡村生活的节俭:分油时,“栓娃妈……将剩下的油倒进碗中,将瓶子翻过来,靠在铁锅的耳边,让油滴干净”。一滴油都舍不得浪费,连油桶壁上残留挂着的一点油,小伙伴们也要用“塌塌饼”揩个干净。乡村人家的油瓶,“人口多的家庭,用的是大一点的瓷壶,少部分是医院用过的葡萄糖输液瓶,大部分是蓝色高颈的西凤酒瓶子”。如此等等。童年的生活虽然艰难、清贫,但回忆起来,却带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对于有共同记忆的人来说,容易激荡起记忆深处的涟漪,在情感上引起共鸣。
《塬上童年》的生活细节描写十分精彩,回忆里多是欢歌笑语,是挖荠菜、摘洋槐花、做梭镖、捡麦穗等一桩桩的趣事,是一幅幅天真烂漫的画面。陈玺也通过他的文字,给我们勾勒出一个民风特别淳朴的乡村。麦子黄的时候,一群靠收麦子赚取工钱的麦客来到村子里,村子里的人既好吃好喝好招待,临走的时候,村民还将“家里的旧衣服取出来,用包袱包好,麦客走的时候,送给他们”。小说通过人物的对话,用白描的手法,将物质匮乏年代山村人民的质朴、善良表现得淋漓尽致,读来温暖感人。
读《塬上童年》,我们看到了孩子们的成长,看到了温情,看到了作者对故乡的热爱和眷恋,也看到了乡村法制观念淡薄和人性深处冷漠的一面。譬如明权这个少年,仅仅因为偷看了小明妈上厕所,就被小明爸折磨成傻子。可怕的是,村子里的人得知真相后,却没有一个人对小明爸进行道德的谴责,更别说法律上的制裁了。《塬上童年》中的乡村既是宁静的,也是愚昧守旧的。在回忆中,它成了一首舒缓的牧歌,但依然成不了一座充满诗情的世外桃源。
《塬上童年》的语言特别鲜活,作者在遣词用字上很有功力。譬如“牧羊”小节的最后一段,“发呆的时候,他揪上一撮花草,揽住羊羔的脖子,捋着温软的羊毛,放在嘴边喂着。爷爷搓着浑浊的眼睛,扯着手里的柴草……”这几个动词“揪”“揽”“捋”“搓”“扯”,用得恰到好处,生动传神。有的语言细致入微,譬如写小牛犊,“牛犊转过头,瞥见光晕烟尘中主人熟悉的影子,瞬间低下了头,紧绷的脖子松开了,颈下的皮毛嘟噜噜垂了下来”。这种描写细致入微、活灵活现。没有真实的经历和刻骨铭心的记忆,是写不出如此富有生活气息的小说的。
塬上的童年虽然清贫、虽然艰辛,却是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充满快乐的。读了这些,也让我们思索生活在今天的大部分少年儿童,他们生活在物质极度丰富的当下,没有清贫、没有艰辛,却在“功利化教育”和电视、网络的信息“轰炸”中早早进入了成年的世界,缺少了童年本该有的天真和欢乐,想来令人唏嘘。
《塬上童年》奏响了一支淡淡的哀愁与温暖交织在一起的曲子,充满着迷人的气息。
(作者:俞胜,系《中国作家》杂志文学编辑部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