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想象

    这出戏最值得赞赏的就是——它的想象力。

    中国儿童艺术剧院创作演出的儿童剧《时间森林》，它的想象力不应是指唐高高瞬间变成了退休老人，乃至垂死老人，以此来警示孩子们要珍惜时间。在半个世纪之前，著名诗人、儿童文学家柯岩就已经写了为当时孩子们所喜爱的儿童诗《哎，这一觉睡的》，诗中的小男孩儿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醒来就变成60多岁的老头了……

    这个想象是有现实依据的，那就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从哲学意义上说，时间的内涵是“无尽永前”，其增量永远是正数。

    可贵的是，《时间森林》的想象没有停留在时光易逝、瞬间变老上，而是把“时间”与“森林”联系起来，把抽象的“时间”具象为“森林”，物化为“森林”。一下子，思维定势的屏障被打开，想象的激流宣泄出来。于是，出现了具有想象光彩的，具有整体架构意义的情境设置和人物形象设置——时间审判庭及其审判长，遗失时光事务所及其居住其间的物件形象（大都是女主人公唐朵朵丢弃的），还有专说正确言论的扫时光的老人，以及制造事端、专门骗取别人时间的大反派逆时针。

    这些情境和人物形象设置令人惊叹，这是一个多么有意思的创意呀！所有这些非凡的想象都源自儿童对“时间”这个抽象事物的独特理解。特别是遗失时光事务所里居住的齿轮小姐、毛毛熊、裙子、手风琴、日记本，还有那个曾站立在家门口的绿邮筒，都曾是唐朵朵使用过的，有的甚至是天天陪伴她的贴身物品。但在遗失时光事务所里，它们早已失去原先的功能属性，改换为遗失时光的具象。这些具象连缀起来，恰好就是唐朵朵忘却了的过去时光。这段过去时光记载着她美好的追求和困惑，其中无处不在的温馨是那么香甜，那么美妙。“我明白了，生命中没有相同的一分钟，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特殊的意义！”这就更令人珍爱现在的时间。“教育”的目的，就这样“润物细无声”地渗透进了小观众的心田。

    驾驭儿童思维的独特规律，放飞想象的羽翼，跨越前人的制高点，创造出令儿童惊喜的戏剧情境和人物，应该是《时间森林》成功的奥妙。

    如果可以称《时间森林》为现代童话，那是因为，全剧故事发生的契机不再是由经典童话的虚幻情境产生，主人公也不再是国王、王子、公主、巫师以及奇幻的道具……等等，而是从现实生活出发，在迷蒙魔幻的世界里，所有发生发展的情节，都是以当代人的思辨为核心。近年来，一句“时间去哪儿了”，集中体现了现代人匆忙之后的迷惑和思考，体现了对生活感受的真切顿悟，对时间的珍爱。当代孩子也是当代人，时间的神秘感和对时间的探求同样是他们的思索。这，或许就可以称为现代童话《时间森林》的现实性吧。

    美玉琢而成器，好戏也要不断锤炼。《时间森林》尚有可以琢磨之处——

    譬如，在被称为“华彩乐章”的遗失时光事务所那场戏，目的是什么？让唐朵朵记住童年的美好时光，还是让她醒悟自己缺少欢乐的时光？遗失的日记里写着自己不快乐的原因：“那是因为同学们说的玩具的名字，我都听不懂。他们在讨论新看的动画片有多棒的时候，我也插不上嘴。放学后同学们一起玩各种游戏，我都不会。我每天有很多的功课要做，我没时间。我想玩儿，可如果我在玩儿的时候别人在学习……我怎么办？”齿轮小姐的回答是“每个人都需要寻找到时间的缝隙，去感受时间的意义。”啥意思？抓紧时间，安排出玩的“空当儿”？唐朵朵的时间观是有典型意义的，如何对待呢？怎样才能使其茅塞顿开？显然作者还没想好，就用歌唱一带而过了。

    再如，大反派逆时针如何解决？现在，两个人很简单地左右扭住他的胳膊就算战胜了，太简单，太浮于表面了。逆时针的含义究竟是什么？如何才能夺回被他骗取的时间？这就需要深刻的思索和巧妙的设置了。

    还有，台词中提到的“回忆之车”，那是个多么美妙的形象啊！为什么不出现呢？为什么不利用它可能产生的神奇力量，衍生出后面需要的情节呢？

    倘能继续不断地如琢如磨，《时间森林》可能成为当今儿童戏剧的杰出戏剧。有了非凡创意之后，需要的是非凡的努力。

    （作者：欧阳逸冰，系剧作家、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