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宿白先生这样的北大学者,永远不会轻易表达自己的感情,他们对人、对社会、对国家的情藏得很深。每次谈到宿白先生,樊锦诗总是充满了敬意和感激,正是这样的老师给予了她一生的影响,如师如父。
樊锦诗至今还记得,有一年她在北京写论文,而宿白先生恰好外出。但老师挂念学生没有地方住,就告诉樊锦诗去哪儿取他家里的钥匙,可以直接住到他家里去,还说等他回来再邀请她吃饭。
樊锦诗多次拜访宿白先生,他都要留樊锦诗在家里吃饭。可能潜意识中,宿白先生知道,樊锦诗少年离家,常年生活在敦煌大漠,早已把北大和老师的家当成了自己的家。
2016年9月,北京大学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院邀访学者项目启动,第一期就邀请樊锦诗回母校讲课。那一次,樊锦诗和老伴彭金章一起回到母校。讲座结束之后,我想请他们二位吃饭,但樊锦诗说他们两人计划去看望宿白先生。据后来樊锦诗告诉我,当时宿白先生已经94岁高龄,见到她和彭金章这两位自己的学生,感到格外开心。他还表扬了彭金章撰写的《敦煌莫高窟北区石窟》考古报告。
樊锦诗说,这样的情况很少在宿白先生身上发生,他从来不表扬学生。不曾想这一次见面竟是永别。一年以后,彭金章先于自己的老师离世,半年后,宿白先生也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爱他的学生,离开了他眷恋的燕园,离开了他奉献一生的北京大学。
第二卷莫高窟考古报告快做出来了,可是宿白先生再也看不到了,下一次回到母校,樊锦诗该有多寂寞啊。
樊锦诗和宿白先生高尚的师生情谊让我感到,在这世上总有一类人,在他们独立的灵魂迈向坚定的精神信仰的过程中,总有着常人所无法体会的孤独。然而,这种孤独与他高贵和充实的精神世界同在,并由这高贵而充实的精神,为他深邃的生命注入活力。这样的人,总是站在有益于人类文明和文化发展的历史潮流之中,也始终处于一种伟大的平和和宁静之中,一切的信念、勇气、力量,真、善、美均从那里流淌而出。
(作者:顾春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