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随笔】
要想博士毕业,必须按规定发期刊文章,这一看似合理的要求早已成为困扰各大高校博士生的梦魇,其难度系数不仅大大超过学位论文,甚至成为令博导们头痛不已的问题。
最近,华中师大教授范军向这条规定“开炮”了。他以社会科学举例指出,根据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认定的社科期刊中C刊一年可以发表的文章总数,与每年需要发文的社科博士生总数,至少一半的版面都贡献出来也不够,更不要说急需评职称的广大教职员工与数量更为庞大的硕士生了。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学术GDP惹的祸。
攻读博士学位,究竟该不该发表论文,该发几篇,该在什么水平的期刊上发表?回答这一问题,首先需要对我国现行的博士学位攻读制度有所了解。目前,我国高校博士学制基本上为三学年(各个学校根据具体情况可以延长到四到五学年不等),严峻的就业及年龄压力,迫使博士生必须尽早获得学位毕业。根据学校硬性规定,期刊论文发表早已成为博士毕业最大的难题,而非学位论文。这就产生了上述“供需”矛盾。
首先,写作高质量的文章需要花费大量时间,而博士学位攻读的时间显然非常有限,真正用来做科研的时间更少。在有限的时间里,博士生首要完成的任务不是博士论文的筹备、科研及写作等,而是研究各大C刊、学校规定并笔耕不辍。唯有先按规定在学术期刊上发表文章,才能顺利踏入毕业门槛,真正安下心来写学位论文。这显然与博士学位的培养目标背道而驰。
其次,高数量的发文要求与现实不符。单就数量而言,供需之间存在巨大差距。更何况,很多高校对全体博士生发文的数量要求一样,但是给出各个学科符合发文要求的期刊总数却大大不同,多的学科几百上千,少的只有几十。面对有限的期刊,要毕业的博士生和博导们烦恼不已。
学术研究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思辨的艺术,不仅耗时、耗钱、耗精力,更是一个不完全按照时间轴发展的职业,更非流水线作业的社会化大生产。学者们往往大半生的精力都耗费在思考上,这种智慧的探索有时成功,但绝大多数是失败的。
我国学术界的现状是,学位和职称就在那里,门槛高且硬,时间数量严格限制,且绝不允许失败。于是,一个怪现象出现了,不谈学术只谈成果,不求质量只求数量,期刊文章成为科研工作者一生为之奋斗的“主旋律”。这也极大限制了学术期刊的健康发展。
学术期刊是为学术发展,促进学术交流服务的。第一时间发表学者们的前沿科研成果,引领学术潮流是学术期刊的使命。至于发谁的文章、发几篇,一切的标准应以学术为依据,刊期的间隔也应符合科研规律,而不应沦为学位和职称的服务平台。但是学术期刊的生存、发展及评价体系又与学术从业者的自身境况息息相关。目前,国内的学术研究者基本供职于各高校和科研院所,学位与职称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只有先满足这个基本生存需求,才谈得上静下心来认真搞科研、做学问。对此,学术期刊的从业者更是无奈,期刊发展需要大量高水平的优秀稿件,而所有搞学术研究以及将要从事这一行业的人员,都一门心思地扑在学位与职称论文上时,学术期刊又何谈发展?
面对此困境,无数的学术从业者和学术期刊编辑只能在妥协中平衡,在满足从业者生存需求的基础上,尽可能发表出真正有价值、有意义的学术文章。而这显然无法解决根本问题。我们亟须反思现行的种种硬性学术规定,拷问这样是否真的有利于学术发展及良性运行。学术需要时间,科研也应该允许失败,一味地追求数量,罔顾科学发展规律,无异于揠苗助长,无法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科研进步与学术发展。当一项本是为了促进学术发展的规定发生异化,它是否有继续存在的意义,就需要审视了。
(作者:夏雪,系社会学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