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画保护研究】
从事岩画研究工作64年之久,是全球范围内实地到过并观看过岩画数量最多的人,被誉为“世界岩画之父”,他就是第一届国际岩画委员会主席、意大利卡莫诺史前研究中心主任埃玛努尔·阿纳蒂。在2017中国贺兰山国际岩画文化艺术节上,接受记者专访时,已87岁高龄的阿纳蒂耳聪目明、不乏幽默,眼神中闪烁着智慧的灵光。
记者:您第一次见到岩画是什么时候?
阿纳蒂:那是在1953至1954年间,我当时23岁,在以色列内格夫沙漠考古,主要围绕旧石器时代的遗址。有一天,我吃完三明治,正准备起身工作,忽然发现我刚才坐过的那块岩石上有凿刻的图案,那是我生命中见到的第一幅岩画,这次偶遇改变了我的一生。我在当地刊物上发布了发现岩画的消息,特别是应邀为一份名为《巴勒斯坦探险》的季刊写的一篇文章,让我的发现在欧洲产生了影响。
记者:在分析岩画的工作方法中,有一种以您的名字命名的岩画调查记录模式,也就是“阿纳蒂方法”。您能给我们讲讲这种方法的来龙去脉吗?
阿纳蒂:发现岩画后,在没有人告诉我如何去做的时候,我自己开发出一套方法。先拍摄岩石整体和一些细部,然后用一种半透明的纸描述所有出现的图像,接下来观察每块岩石图像的叠压关系并建立起图像的分段系列。最后,尝试对图像风格与年代进行定义,并寻找凿刻图像的意义和目的。这是一个基础性的分析方法。
记者:您考察岩画的足迹遍及世界五大洲,能给我们讲讲与中国岩画的缘分吗?
阿纳蒂:我来中国已经很多次了,看过贺兰山岩画、中卫大麦地岩画、内蒙古阿拉善左旗岩画、右旗曼德拉山岩画与雅布赖山岩画、青海卢山岩画、河南具茨山岩画等等,我对这些史前遗迹都非常珍视。20年前我来看贺兰山岩画时,还只能步行,没有一条像样的道路,城里面的车也非常少。这些年,除了岩画,我还看到了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记者:很多学者都非常关心岩画的学科归属问题,您认为岩画的研究能不能独立作为一种学科呢?
阿纳蒂:我不认为岩画是一个可以自成系统的学科,它应该是史前与部落艺术的一个组成部分,应该具备历史学或视觉艺术的一般性规律,具有能够沟通美学与人类学这些主要学科的概念。作为人类的一种认知与精神传达的途径,它需要考古学与人类学的背景,这是人文学科的组成部分。
记者:您非常注重岩画研究的“全球性”,这种“全球性”该如何理解?
阿纳蒂:我想这个“全球性”,不仅是指在岩画研究空间范围上的全球眼光与建构框架,而且包括全球原初语言的思维逻辑基础。全球性可分为若干个层面。第一是指地理及空间范畴上岩画分布的全球性;第二是指思维模式与传达上原初语言的全球性;第三是指底层理论支持上的单一人类起源说。比如,在宁夏的贺兰山,有人在一处岩石上凿刻了一些图像,这个岩画制作看起来是完全孤立的个人行为。然而,人们不知道的是,几乎就在同时,在世界各地的其他地区,比如亚洲、欧洲、非洲、美洲的人们,都在用同样的方式制作着岩画图像,同样的手段,相同的色彩,表达着类似的主题。所以这个早期看似孤立偶然的行为,其实是遵循着全球性的文化传统。越是早期的岩画语言,全球性就越明显。在距今至少4万年的旧石器时代,全球岩画思维逻辑原型就已经形成,这种思维逻辑与语言结构随着人类的迁徙而不断向全球迁徙,并通过岩画表达,使这个原初语言能够传遍世界。越是后期的岩画语言,越可能是地方文化的产物,即“方言性”更加突出。
记者:在“一带一路”背景下,岩画对人类的沟通交流有什么重要意义?
阿纳蒂:岩画作为无文字时代人们交流、记忆与情感传达的“世界语”,自然会成为整个人类前文字时期的某种“文字”遗存,因此我更注重强调岩画的历史性。分布于全球各地数量极为庞大的岩画资源,本质上属于历史学的图像档案资料,小到每一幅岩画图像,大到一个数量密集的岩画地点,它们都会对人类的历史记录有所贡献。岩画作为无文字时代人类的特殊图像文字,可能是某个区域或某段时期的图像编年史,也可能是对某些重大历史史实的记录,更可能是某些民族的古代神话记忆。因此,岩画是历史学的源泉,是建构一个真实的世界史的档案库。由于岩画遍布全球,我们可以通过岩画知晓全球不同地区、不同时代、不同民族的神话传说、信仰仪式、风俗人情。岩画资源与有文字的历史时期不同的是,它的“档案”是图像,而且这种视觉图像艺术是“无国界”的,艺术图形不仅能让不同民族、不同人种的人们理解情感与思想,还能够让不同时代的人们彼此交流感情,获得美好的享受。
(本报记者 王建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