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乡愁】
天刚放亮,挑起竹子编就的粪筐进入“耕猪”岗位,是儿时每天重复的一项农事。
与耕种、耕田有相同之意,“耕猪”即“跟猪”,将猪放入岗野,随其后看着不让乱跑,免得吃了队里的瓜果麦菜或损害庄稼;“耕猪”是“放养”,让猪吃上大自然生长的丰盛饲草,尽情地沐浴阳光,呼吸清新空气,即当下所说的“生态饲养”;“耕猪”也是“运动长膘”,让猪奔跑肆耍,增加食欲,并及时拾起排泄的粪便,既避免环境污染又积得庄稼肥料。因此,“耕猪”大有学问。
早早醒来的猪,经一夜的力量积蓄,浑身散发着兴奋,两眼放光,又蹦又跳,嗷嗷叫着,急不可耐地等待主人开圈放笼。大人是要下田干活挣工分的,“耕猪”便成了孩子的专利。孩子对“耕猪”活计十分娴熟,开栏放猪,提筐拾粪,随猪而行,时至入圈。
一天当中,“耕猪”被分配在早晨、中午、傍晚三个时段。早晨“耕”于猪饿肚,中午、傍晚则“耕”于猪喂饱之后。饱饿之“耕”很有讲究:早晨“耕”于饿,是让猪充分呼吸新鲜空气,把一夜酣睡的脏气排泻掉,并吃进含露的新鲜食草以增强营养;中午、傍晚“耕”于饱,是不让猪吃饱就酣睡,通过野外活动将吃就的米糠等粗饲料充分消化,促进长膘。
“耕猪”难在晨。打开猪栏,猪箭一般蹿向远方,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紧随其后的小主人一边穷追不舍,一边满嘴“啊唠唠,啊唠唠”地唤着,斜挂在肩头的粪筐不时跘着脚下的行动,待追上猪时已累得气喘吁吁。
饱猪好“耕”。猪温顺地随着小主人或前或后,迈着悠闲的步伐,尽听召唤,摇头晃脑,不时用拱嘴讨好地舔舔小主人的衣角。
没有规模化养猪场以前,猪都是农户散养,饲养期较长,一般一年一户最多养出一头猪来。相处时间长了,猪与人感情渐深,猪时常围着主人转,人则无猪不乐。猪很懂人性,有时即便跑得不见踪影,只要主人“啊唠唠”一声召唤,便立即跑到主人面前。
主人们盼着猪长肥,却又害怕猪过快地肥壮。最纠结的是到了春节,按照习俗要杀猪宰羊进行庆祝。看着日日相伴的猪就要成为盘中餐,实在于心不忍;而猪也似乎感觉命运的不妙,泪眼汪汪,直勾勾而又无奈地望着主人。
杀猪那天,主人不亲自动手,而是请人捉刀。动刀前,主人会在香炉里栽上一炷香,嘴里念念有词:“猪儿猪儿你不怪,你是东家一口菜,今年早早去,明年早早来”,然后躲到了一边。“耕猪”的小主人更是不愿直面,早早就伤心地躲远,只待听到几声“嗷嗷”的惨叫,才怀着五味杂陈的心情回来……
伴随着现代生活的铿锵脚步,“耕猪”一词早已淡出人们的“字典”,永远定格在渐行渐远的乡村记忆里。
(作者:刘贤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