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记录】
本期主题:纪实性
几乎所有以记录现实世界为主题的摄影作品都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被称为“纪实摄影”,因为照片被认为是记录事实的最佳形式。但“纪实摄影”只是一个标签与类别,真正让人们对照片的客观性产生信任的是摄影中的“纪实性”。通过“纪实性”,人们相信摄影能够映照现在,并为将来保留文献。
阐述本期主题的摄影师石宝琇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用相机记录普通人的生存状态。他的影像自然、平实,有时又带有一些小小的谐趣。石宝琇从不追求视觉冲击力,他以人本精神为基点,充分发挥摄影的“纪实性”,镜头明指着百姓自然的日子,也暗对着自己的良心。
“这种状态下的群像,对我有一种强烈的吸引力,因为在群体的自由自在之中,聚汇了一种超越现实的‘气’,可能这就是某种摄人的‘精神’,但他都潜在于自然中,只有你心中有这种储存的精神元素,才会感觉到它。”
1992年5月,石宝琇在宝成铁路190公里处的大塌方处拍摄,刚好碰到工人们站在避雨处大嚼白馍,搭配着肉烩菜。他按下了快门。在诠释自己的拍摄动机时,他说了上面这段话。
当我一张张地翻看石宝琇《图说36年》摄影集时,总想起歌手蔡琴的一首歌:“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而你并不露痕迹。”
石宝琇,1950年生于西安,当过知青,在铁路采石场搬过石头,最终一路辗转到西安铁路局文联担任摄影师,后到香港中国旅游出版社、《华夏人文地理》杂志担任编辑工作。《图说36年》是石宝琇作品较为集中的一次展示,这些图像曾伴随着他上山下乡的磨难、铁路生活的磕绊、摄影编辑的建树和后期较为自由的摄影生涯。在他的影像里,我们看到蒸汽机车老司机、无票乘客、铁路上的抢险者、老鞋铺、山野服装店、三亚湾下海的渔民、香港回归后的第一个时装模特表演、台北街头蜂拥的摩托车……
石宝琇的摄影镜头不乖戾、不耸动,甚至让人觉得不够凌厉、太过平常。在他的镜头下,人物显现着最自然的面容,他们或怡然自得,或惆怅迷惘,有倏忽间的凝视,也有面对灾难的悲怆,还有面无表情地各行其是。但在按下快门时,石宝琇一定被现实场景的那一刻感染并震动着,所以在一双双再普通不过的眼神里,又都藏着神秘的引人探究的意味。时光流逝,当石宝琇拍下的那个时代截面越来越离我们远去的时候,那个场景里的行走停驻、悲欢离合,包括最直接体现在照片里的背景、服饰和面孔,又有了历史的价值,在岁月的沉淀里愈发显出味道来。
三十多年来,石宝琇坚定地走着纪实摄影的道路,他的摄影观从未动摇:只要你的眼睛对着百姓的自然的日子,也同时暗对着自己的自然的良心,那你拍的照片就有可能不被历史抛弃。石宝琇把自己形容为“背着相机介入生活的游击者”,他奉行“不干涉主义”,不露声色地在生活现场寻找可捕捉的灵感。
当然,自然不意味着随意。石宝琇的作品表现了他对图像关系的把握。把摄影镜头对准人,最难的是透析人的性情,或在人群聚集的场所,拿捏主题人物的适当形象。确实掌握了主题人物的形象判断,还要讲究如何凝结画面,这其中,无论站位、光影、线条、表情、肢体、瞬间、空间透视、主体与镜头的距离,无一不在考虑的范围。摄影者和被摄者的巧妙互动、主体人物与背景的结合、整体画面的美学及象征内涵,都需要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出综合判断。
但凡有过街头摄影经验的人,都会知道按下快门,需要什么样的功力——而这功力又多是不露痕迹的,在一个善意的眼神互动中,更在一颗感知人性的心灵中。
石宝琇是少有的学者型摄影家,他很早就约同陕西摄影家进行渭河流域人文地理考察、陕甘丝绸之路大型专题采访,曾参与编辑、采访、撰写的大型画册有《茶马古道》《中国柴达木》《罗布泊》等。
在看作品的时候,除了为影像所感动,我还深深佩服摄影家扎实的文字笔记。受哪位友人的帮助,与谁同行,作品是哪位友人帮助起名字,他都记录在案。有人说石宝琇凭借爽朗的性格和通达的为人成为“陕西摄影群体”的核心人物,那么他把每位友人的点滴协助都记在心上,其难能可贵不正在细节不经意处吗?
“虽然不言不语,叫人难忘记。”石宝琇用最自然的性情拍摄下人物或人群的自然神情,也留下了一代人的鲜活记忆,我们发现,其实石宝琇看似温和的镜头,却也是最凌厉的。
(作者:本报记者 于园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