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点点 奏响黄沙

    进入沙漠的属地，满目都是“大漠东去，沙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之意。东坡若来到此地，必定又得一首更为豪放的《念奴娇》 来怀古。大漠淘尽了辉煌的西域古国，留下的棵棵胡杨是最后的风流。

    从高空俯览全貌，沙漠茫茫，像巨大的五线谱；胡杨点点，则如五线谱上跃动的音符。日光如泻金，大黄之沙，大黄之树，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暖色。胡杨就像沙漠中一曲壮丽的颂歌，自亿万年前就开始奏响；更像一部鼓舞人心的华彩篇章，被不断地续写。

    曾经的战事与生态灾害，使得最后的风流尤为珍贵。它们竭尽全力繁衍生息，一代代披荆斩棘而来，创造着生命的无限可能性。

    作为生生不息的在场者，胡杨是漫漫历史的见证人和守护神。因为胡杨，那些沧海桑田的故事从来没有被真正遗忘。

绝处逢生以欺时

    沙漠，戈壁，日老月老风老沙老，一片老景。与千里之外的江南山水嫩物遥相唱和。一边是耄耋的容颜，一边是豆蔻的情态，江山圆满，天地大尊。

    老景之中，胡杨这种嫡亲的灵物，遗传了老态的基因。一老便自断顶枝，以求枝繁叶茂，明智非常。

    时间掌握着生杀大权，胡杨几千年的长生长死，顺时，逆时，甚至绝处逢生以欺时，敢与时间过招，方得一个“沙漠英雄”的美誉。

    即使时间的锋刃布满全身，胡杨却依旧活势毕现，孤迥特立。干枯处有不屈的遒劲，无声处有连绵的嘶鸣，苍老处有隐藏的生趣。

美无人烟，枯成艺术

    沙冢静坐，蓝天低垂，星辰落地，胡杨生长之地，不像人间。

    白日，阳光奢侈，迷沙燥热。夜晚，墨黑掩景，寒落中天。极端之痛，成就极端之美。因此幼木、老木、枯木，木木参差，美无人烟。

    而又以枯木为最美。紫黑之躯，如龙蛇奔走，如狮虎缠斗，如娇羞的新娘叩首，如静默的老人端坐，如断头的刑天舞干戚。

    明朝陈眉公在其《岩栖幽事》里表达了他对清寂之物的独特审美，香令人幽，酒令人远，石令人隽，琴令人寂，茶令人爽，竹令人冷，月令人孤，棋令人闲，水令人空，雪令人旷，剑令人悲，蒲团令人枯，美人令人怜，僧令人淡，花令人韵，金石鼎彝令人古等。

    胡杨枯木一举囊括众美，幽远隽寂，爽冷孤闲，空旷悲枯，怜淡韵古。将死亡美成丰富而惊诧的艺术，那是时间给予英雄的馈赠。

    辟沙漠为盆，邀胡杨为景，如此盆景，观之无言。

幽冷野逸，与天地精神相往来

    胡杨贵乎老，极老，不老则不古。胡杨贵乎死，久死，死则大孤。古生野，孤生逸，水墨中国画的幽冷野逸荒寒之境，却在沙漠怪树林绝地呈现。

    面对辽阔沙地，阵阵荒寒，远方来客情不自禁，空沙哭号而惊木。

    清朝戴熙《赐砚斋题画偶录》云，“崎岸无人，长江不语，荒林古刹，独鸟盘空，薄暮峭帆，使人意豁。”为何意豁？

    你看那荒天野地，全无烟火，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于是使人豁然。豁然于大地的苍莽古老，豁然于天机的深邃邈远，豁然于自身的渺小脆弱。

    所以，唯有长歌当哭，摒弃所有后天的语言，用生命最原始的声音一问究竟，一答究竟。

    本组作品选自光明图片 摄影：王汉冰

    （作者：江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