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故事】
许多年前,黄鼠狼是我们非常熟悉的野兽。它修长瘦小而矫健的身影,时常出现在乡亲们眼中,和村庄里所有大大小小的事物一样,构成了我们日常熟悉的世界。
可是,我们已经好多年没有看见黄鼠狼了,乡亲们说起这事,总带着迷茫、疑惑和怀念。
以前,我们村庄随时可以看见山上来的野物。野鸡匍匐在稻田禾苗里或田埂草丛中,等人走到离它们只有几步之远,才慌慌张张、跌跌撞撞展翅飞去。那年在田边割草,我还在茂密的草丛里发现一个野鸡窝,窝里好几枚绿莹莹的野鸡蛋,摸上去热乎乎的。
野兔也来了,一蹦一跳跃过田野,两只又长又尖的耳朵,灵活地转动着,嘴巴蠕蠕而动,乌溜溜的眼睛总是那么机警,静静地啃着野草或菜叶。那模样儿,和家兔一般无二,人们看见,以为谁家的兔子逃出来了,看见它撒腿往山上跑,才知道是野兔。
野鸡和野兔,它们的窝就在村边山脚下,虽然它们见了人逃跑,其实它们并没有走远,并没有离开村庄,人一走开,它们又回到田野上。绿油油的田野,一年四季被我们辛勤耕耘着,收获着。但田野既是人的,也是野鸡和野兔的,它们的食粮来自我们的田野。我们的村庄,俨然是野鸡野兔的村庄。
尽管狐狸不敢在村庄安家,但它们也是村庄的常客。它们的巢穴离村庄并不远,就在村边山上的野坟乱窟里,离村子近,方便进村觅食,它们的食物也来自村庄。它们捕食野鸡野兔,当然也偷鸡偷鸭。有时村民早上起来,发现丢了鸡鸭,沿山脚找,总能发现一串暗红的血迹,追踪血迹上山,常能发现狐狸巢穴,幽暗的巢穴里散落着动物毛发。
相比野鸡野兔,黄鼠狼更是我们经常打交道的老朋友。它们不仅出现在我们村庄,还从容出入我们家里,推开屋门,我们时常和一只纤长瘦小、机敏灵活、浑身毛色金黄的动物不期而遇,这“不速之客”便是黄鼠狼。它见了人,既不慌张,也不傲慢无礼,从容地从后门缝一钻,或往窗子上一跃,就不见了踪影,唯有一股气味,久久萦绕不散。
我们不会伤害黄鼠狼,因为它们来家里并不是干坏事。都说黄鼠狼偷鸡,可我们好像从不曾发现它们偷鸡,“黄鼠狼偷鸡”,真是对黄鼠狼的冤枉。它们进入我们屋里,是抓老鼠,老鼠才是黄鼠狼的最爱。黄鼠狼也会光顾我们家里别的地方,甚至卧室里也能看见它们的踪影。
黄鼠狼在村子里安了家,它们的巢在田墈下阴暗潮湿的石洞里,洞口外就是绿油油的庄稼。庄稼长得好,多亏黄鼠狼。先前,石洞里住着成百上千的老鼠,它们以洞外的庄稼为食,洞里洞外,全是老鼠咬下的庄稼碎屑。靠近鼠洞的地方,禾苗颗粒无收。自从村里来了黄鼠狼,老鼠难见踪影,鼠患也就不再犯了。
此后多年,家乡生态恶化,放眼望去,成片山野寸草不生,水土流失严重,被称为“江南沙漠”,野物一度减少并消失。后来,飞机播种,植树造林,如今的山野,草木茂密,郁郁葱葱,生态大为改善。山上有食物,有藏身之所,野物自然多了,野鸡野兔随处可见,多年不见的野猪和麂子,也出现了。
可是,却多年不见黄鼠狼的踪影。它们去了哪里呢?这个问题让乡亲们疑惑和迷茫。我们怀念黄鼠狼,它们像所有曾经熟稔的事物一样,经常闯进脑海里。
一天,父亲打开谷仓门,一道流利而熟悉的“黄”,在眼前蹿动,原来是久违的黄鼠狼回来了。它追踪老鼠,进了谷仓。谷仓窗户上安了竹簟,竹簟边有道缝,老鼠从那里进来,黄鼠狼也从那里进来。黄鼠狼进了谷仓,却找不到那道缝,出不去了。
父亲打开竹簟,黄鼠狼矫捷地跃上窗台,一道黄光消逝在屋后茂密的山林里。黄鼠狼回来了,它的气息久久弥漫谷仓里,父亲闻着那股熟悉的气味,十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