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裁撤教育学院看师范教育转型

    最近，由于高等学校停止985工程和211工程，改为一流学科一流大学的建设，许多综合性大学纷纷调整专业和学科，已有中山大学、山东大学、兰州大学等综合大学裁撤了教育学院，而引起了社会的关注。我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长期以来我国高等学校存在着同质化的倾向，不顾本校发展的历史、专业的优势、社会的需求，盲目地扩充专业和学科，都向985研究型综合性大学看齐。结果浪费了资源，降低了优势学科的水平，学校没有特色。985、211工程是历史的产物，为了早出人才，出好人才，在一个时期办好一批重点大学是必要的。但同时也有消极影响：非985工程和211工程学校的特色学科，得不到资助，抑制了它的发展。今天，国家决定停止985工程和211工程是明智的，用建设一流学科一流大学来调动所有学校的积极性，没有条件建成一流大学的学校可以建设一流学科。为此，就要调整专业和学科，集中优势办好某些学科成为一流。这种调整，我把它譬如之为果树的剪枝、庄稼的简苗。把不太健康或者多余的果苗筛掉，有利于果子和庄稼的茁壮成长。现在正是高等学校剪枝简苗的时候了，就看哪个学校勇于剪枝简苗，将来能有一流学科出现。

    几所综合性大学裁撤教育学院使我想到另一个问题，即师范教育办学体系问题。上个世纪末这个世纪初，我国掀起了师范教育改革的热潮。改革的内容之一是力图用开放式师资培养体系代替封闭式培养体系，即由独立的师范教育体系，改变为其他高等学校参与教师培养体系，同时师范院校也向综合大学转变。改革十多年来，并未达到预期的结果。本来国家提倡开放型培养师资，目的也是为了提高教师的质量，让一些高水平的综合性大学也来培养师资。但是事实上综合性大学尚未做好准备，它们都在想如何奔向世界一流，没有培养师资的愿望，而师范院校却已经纷纷改为综合性大学。从国外师范教育发展的历史来看，师范学院转为综合性大学是历史的必然。但是，过去我曾经论述过，这必须具备以下三个条件：一是科学技术的迅速发展，要求教师水平的提高，师范学院历来学术水平较低，已经不适应培养高水平教师的需要；二是教师数量上已经基本得到满足，不需要设立专门的师范学院来培养；三是教师职业在社会上已有一定的吸引力，优秀青年愿意当教师，不需要采取专门的机构，用免缴学费等优惠条件来吸引生源。应该说，这三个条件在我国初步具备，但还不充分。我国教师数量已经基本得到满足，甚至某些学段的师资已供大于求，但我国有1300万中小学教师，我们不可能像发达国家那样，把他们的学历标准都提高到研究生水平；特别是教师职业吸引力不强，许多青年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愿当教师。我们在这方面估计不足，总以为，现在不包分配，就业困难，教师职业比较稳定，报考师范专业的学生会多起来，但事实并非如此。这与我国教师地位不高、工资待遇偏低不无关系。

    另一方面，当年许多综合性大学成立教育学院，本来也想培养师资，但缺乏办师范的条件。除少数综合性大学举办教育硕士、博士学位研究生班外，没有哪所高校举办师范本科专业。虽然也引进了几名教育学科的人才，但都没有办师范的成套体系和机制，许多教育学院处在大学的边缘，没有真正地建设起来，现在调整也是必然的结果。

    师范院校综合化的目的是提高师范专业的学术水平。但是目前的事实是许多转型的院校并没有把力量加强在师范专业上，而是都热衷于扩大非师范专业，忙于升格，企图挤入名牌高校之列，因而有不少学校不是借用综合学科的优势来加强师范专业，而是抽调师范专业的教师去充实其他新建立的学科。这就反而削弱了师范专业，与改革的宗旨背道而驰。

    前面说到师范教育的转型，本应是小学教师由教育学院的本科培养，中学教师则先修完学科专业的本科，再到教育学院接受一二年的教师专业的培养和实习，然后通过国家考试，取得教师资格证书。这是发达国家通用的模式。可是我国师范院校的学校类型转变了，师范教育的培养模式并无变化。只有极少数师范大学试行“4+2”的模式，但也还存在着教学计划、课程设置、师资等诸多问题。

    我国约有2亿5千万幼儿园幼童和中小学生，需要庞大的师资队伍。培养一支相对稳定的、高水平的师资队伍，永远是我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的基石。前一段师范教育改革的经验教训，使我们清醒地认识到，在我们这样一个发展中的人口大国，师范教育体系的建设不能照搬发达国家的模式，需要考虑到我国师范教育发展的历史、现有的条件，建设有中国特色的师范教育体系。

    我认为，幼儿园、小学师资可以由师范院校教育学院本科或师范专科学校来培养。最好由师专招收优秀初中毕业生，五年一贯制培养。幼儿园和小学教师需要知识能力的全面性，能歌善舞，初中毕业生可塑性比高中毕业生强，容易培养。他（她）们毕业后边工作边进修，通过继续教育，逐步达到本科甚至研究生专业水平。中学教师由师范学院本科培养，逐渐做到本硕连读的模式。六所部属师范大学和几所水平较高的省级师范大学，一律采用发达国家师范教育模式，师范生先在专业学院学完本科课程，再到教育学院接受教师专业培养。教育学院要做到科研与教学结合、理论和实际结合，着重培养师范生教书育人的能力。这样，结合我国的国情和师范教育发展的历史和现状，有层次、有步骤地建立中国特色现代师范教育体系。

    （顾明远，作者系中国教育学会原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