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风采】
深夜2时,苏长和依然坐在办公室里。这位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教授已经为开学忙碌了好几天,深夜里的这点寂静时光,被他当作了“海绵里的水”,挤在了写作上。这是一篇相熟编辑邀约的急稿,算上周末,前后也就只给了3天时间。2点20分,苏长和长舒一口气,把写好的稿件通过电子邮件发送了出去。
这样的勤勉,使得苏长和短短5年间在学术期刊和大众传媒上发表了百余篇文章,为“中国概念”鼓与呼,成为中国政治学理论宣传战线上的前沿学者之一。
让中国的理论自信影响世界
近日,刊发在光明日报上的《西式民主话语体系的陷阱》一文引起了学界和大众的广泛关注。在这篇文章里,苏长和从历史编纂学的角度,给予西方所谓的“民主自由”一记重拳——直指其理论根基上的诡辩之处,“所谓西式民主的普遍意义是借助一个对立面来衬托的,也就是常见的民主-非民主/专制这样的二元对立叙事方式,其不是在别人政治发展经验和教训中获得正反镜鉴,而是在否定别人政治制度的对立中树立自己的标杆”,令广大读者对当前西方社会在“民主自由”虚假的外衣下的种种乱象有了更加深切的理解。有读者表示:“这篇文章充分解释了为什么西方对外输出‘民主’却屡屡给对象国造成灾难性的后果,希望多刊发一些这样的文章!”
苏长和批驳西方话语体系的力作远不止此:从批驳“霸权话语体系”到力斥“中国崩溃论”,从反对“体制无用论”到辩驳“滥用‘保护的责任’”,他一面注重从根本上揭露西方思潮的错误,一面帮助国内学界厘清相关概念,祛除西方错误思潮的蒙蔽与影响。
在错误思潮的攻势面前,“防守”是必要之举,但唯有攻守兼备——主动对外发声,才能在西方思潮的席卷之中立于不败之地。在苏长和看来,政治学研究的应有之义,就是让中国的理论自信影响世界。“当今国际关系正处于急速变化当中,中国与世界处于卯榫相合的状态。一个崛起中的大国,要有自己系统、完整、独立的世界知识体系,要有一套自己观察世界和分析世界的历史观、文明观和价值观,不能依附于别人的知识体系和话语体系看世界。”苏长和希望中国的外交话语表达能够做到“以我为主,用自己的核心话语把自己解释清楚,同时在不伤害别人文化尊严的前提下解释别人。唯有文明自成体系的国家才有这样的抱负,也必须要有这样的抱负。这需要坚持不懈地通过教育教化来让别人理解自己的概念和术语。”
这是苏长和的愿望,也是他的行动指南。
《以学术自觉推动国际知识格局转移》《对外传播别丢了中式命名权》《中国外交话语对外表达的几个看法》《中国外交理论引领世界潮流》《设更多中国奖,引领国际关系“风”》《讲解好中国政治发展的大故事》……近年来,苏长和不懈地为中国政治学理论构筑舆论基础。此外,他还紧跟时事热点,推出《中国崛起不是因,美国衰落不是果》《构建适应全球性大国发展的国家治理体系》《美国该学中国结伴不结盟外交》《西方为何一再曲解中国》等文章,及时发出中国学者的声音,廓清笼罩在人们心头的迷雾,充分彰显了青年学者应有的使命担当。
高产的背后,是苏长和扎实的学术积淀和对中国政治学学科发展的满腔热忱。他曾说过,一国的哲学社会科学知识体系对国家治理中凝聚共同的思想基础具有很重要的意义,“学术和政治不是对立的,而是相互增益的:从来没有从政治中独立出来的社会科学,也没有从社会科学中独立出来的政治。”
在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知识体系的构建中,苏长和始终坚持,要把“本来”与“外来”结合起来——既要坚持以马克思主义思想为主体,也要融入优秀传统文化和正确的外国理论。“你不了解别人,又能如何做到影响别人?”他特别指出,外国理论并不狭义地限于西方国家,更重要的还要关注和了解阿拉伯、东南亚、中东欧、中亚、拉美、印度等地区和国家的所思所想,这些地区的知识正是中国学者全面看世界的一块短板。
“西方不是世界的全部,只是世界的一部分。例如,一讲到风俗和政治,人们想到的是孟德斯鸠和伏尔泰,但不了解比这两人更早的突尼斯人伊本·赫勒敦杰出的《历史绪论》。一谈中西交流,想到的是马可·波罗游记,不知与其同时代、同样著名的摩洛哥人伊本·白图泰游记。如果我们拥有更全面的古今中外知识,那么构建起来的政治学、国际政治学知识体系必能在会通基础上实现超越。”这样的兼容并包,让苏长和的文章超脱于那些西方话语“传声筒”式的文章,格外具有说服力和感染力。
用中国概念研究中国问题
多年的国际政治学教学与研究,给苏长和带来的最大感受是,我国社会科学在大量引进西方概念理论的同时,忽略了概念转化工作。曾有一位发展中国家留学生与苏长和这样对话:“如果来中国学社会科学用的都是美国教材,那我不如到美国去留学。”这句话深深触动了苏长和,他希望从自己所在学科入手,克服当前教材体系中的缺陷。“我研究过美国高校国际政治课的流行教材,尽管在内容上有所差异,但是总体上来说没有背离西方特色政治理论的基本指导思想。”在课堂中,苏长和坚持在以中国的世界观、价值观为主的前提下兼顾他国,讲授国际政治学的一般原理和知识。
如何建立中国概念,形成富有自己特色又能为别人所用的哲学社会科学教学体系?在这条艰难的求索之路上,苏长和有着自己的步伐节奏。“我们要有理论自信,用中国概念、方法把自己道路理论制度讲清楚说明白,同时在研究外国问题中推动这些概念方法走出去。”苏长和强调,“概念是理论体系的重要标识,不能什么概念都追溯到别人那里,往别人那里靠。这样久而久之,我们自己的学术史、学科史就没有了,源流就接到别人那里去了。”
欲求超越,必先会通。丰富的国际访学经历、广泛的阅读积累和厚重的中国学基础,让苏长和特别重视会通法的运用。他认为要确立中国政治学和国际政治学术话语体系和解释体系,必须努力了解古今中外的政治和外交知识,在此基础上实现转化和超越。“如果总是割舍不了用西方政治标准来研究中国政治的学术方法,那么研究成果终将是西方知识的附庸和注脚,”苏长和举例说道:“中国政治精神中很重视和谐与秩序,由此衍生出‘政治团结’概念,不能因为西方教科书中没有这个概念,就在我们自己的政治学话语体系中抛弃它。其实,西方政治学中也有类似的概念,只不过他们更常用‘共识’一词来指代。实际上,当今国际社会日益意识到团结对国际秩序和全球治理的意义。”
坚守自己的求真之路
对于学术异见,苏长和从来坦然以待。“现在是学术研究最好的时代。在包容的学术环境中,彼此都可以表达自己的意见。”他解释说,学者要坚守自己的求真之路。有不同观点是正常的,只要笃定所信、求真求实,成果最终就会对他人产生正面的影响。
苏长和要求学生尽可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在理论和实践的积累中,形成真正的理论自信。在他看来,“研究哪里的学问,一定要到哪里去。真正的学问是在生活里、实践里琢磨出来的。”他的学生深受影响,人民日报社亚太中心分社记者张志文是苏长和指导过的硕士生,在他赴外任职时,带上了《毛泽东外交文选》和《周恩来外交文选》:“苏老师时常鼓励我们多读书。这两本书就是他推荐研读的,让我受益匪浅。”
苏长和在自己的课堂中,注重知识的平衡、鉴别与转化。他坚信,教师在学生培养过程中发挥的引导作用无可替代。“我的老师们在我心中种下了‘中国概念’的种子,而我要将它传递下去。”苏长和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他的博士生吴泽林告诉记者:“苏老师强调要用中国概念解释中国问题、解释世界问题。在修改完我的论文后他指出,‘互联互通’是中国概念,不仅要用其解释中国区域合作,也要学会用其解释欧洲、拉美、非洲等其他地区的合作。要学会‘概念转化’,推动中国‘概念’走向世界。”
未来几年,苏长和期待与一些志同道合的学者合作,编写政治学和国际政治学理论手册,将中国概念话语、中国政治、外交理念更多地容纳进去,发挥对学科建设的引领作用。“现在学生们觉得西方特色政治理论和外交理论讲来讲去就是那一套,现实世界远不是那么简单。我们需要通过扎实研究即时地供给新知识,希望这些基础理论手册书成为学生们的入门参考书。”
(本报记者 杨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