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红艳忆旧时

    《樱桃时节》原是法国民间诗人让-巴蒂斯特·克莱芒（Jean-Baptiste Clément，1836—1903）于1866年流亡比利时途中写成的一首民歌体谣曲（尚松）。次年冬天，克莱芒在布鲁塞尔街头偶然与原巴黎大歌剧院演员的故交雷纳尔邂逅。雷纳尔看到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的克莱芒，便把自己的大衣送给他御寒。为表达对雷纳尔古道热肠的由衷感激，克莱芒便以得意之作《樱桃时节》相赠。雷纳尔对这首歌谣爱不释手，为它谱上了优美动人的曲调，并于翌年由艾格罗出版社印行。此时他们俩大概做梦也不曾想到，这首看似平常的歌曲将会伴随着一场伟大的革命运动而千古流响，众口传唱。

    克莱芒回国后，立即投身风起云涌的无产阶级革命运动，创办《棍棒报》，对第二帝国予以猛烈抨击，不幸被捕入狱。1870年9月拿破仑三世垮台，他才重获自由。1871年3月26日，克莱芒当选为巴黎公社委员，还经常为《公报》和《人民呼声报》撰写战斗檄文。5月，在巴黎公社失败前的“流血周”里，克莱芒转战蒙马特尔高地和拜尔维尔地区，直至弹尽粮绝，坚守到最后一个街垒失陷。

    公社失败后，克莱芒隐藏在巴黎近郊，“感觉到比在过去长期斗争的日子里更加愤怒和苦痛”。他用比埃尔·杜邦《农民之歌》的曲调，创作出著名的《流血周——献给1871年的烈士》，以此寄托对革命志士的哀思。8月，克莱芒流亡英国，不久被法国军事法庭缺席判处死刑。流亡期间，克莱芒笔耕不辍，“再不能容许自己去吟风弄月，而是下决心让诗歌为公社社员们为之流血牺牲的事业服务”，激励人民不畏强暴，奋起抗争，继续未竟的千秋大业。1880年大赦后，克莱芒回到祖国，加入工人党（法国共产党前身），负责宣传工作，并于1885年5月出版了他的首部诗集《歌曲集》（Chansons）。在序言中，他旗帜鲜明地提出“诗歌要预示社会发展的动向，并为准备未来而斗争”的现实主义创作纲领。

    克莱芒在将《樱桃时节》收入《歌曲集》时，为其加上了一句题词：“献给1871年5月28日（星期天）在封丹奥鲁瓦街垒勇敢战斗的女护士路易丝公民”，据他回忆：“那位女护士一直和我们坚持到最后一分钟，我始终不晓得她姓什么，只知道她名叫路易丝”（沈大力译《樱桃时节》）。于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便随着这首歌的流传不胫而走，说是克莱芒在战斗到最后时刻，望着路易丝那纯洁秀美的面庞，绝望的心头重新燃起爱情的火花。然而，在此后的岁月中，克莱芒再也没有得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只得怆然命笔，把满腔情思倾注到他给《樱桃时节》新加的尾声里——“你多么短促啊，樱桃时节，我美好的理想岁月”。

    早在1872年，同为公社委员的茹尔·瓦莱斯在革命历史剧《巴黎公社》的序幕中，就率先引用了克莱芒的这首歌曲：

    在弧光灯的清辉下，一位美丽的少女手捧鲜花，由远而来。她姗姗走着，眼里噙着泪水，时而静听如怨如诉的悲歌——克莱芒的《樱桃时节》：我永远怀恋那樱桃红艳的美好时节，为逝去的年华我心痛欲裂，连幸福女神也永远不能给我的创伤止血……

    这部五幕十一场的历史剧剧本，在尘封100多年后，经戏剧家陈顒从法国带回，交沈大力编译，以“樱桃时节”为名，于1983年3月由中国青年艺术剧院在北京首演，随后还由知名画家沈尧伊绘制成同名连环画，足见这首歌曲超越时空的永恒艺术魅力。值得一提的是，巴黎电视台在1979年夏季播放了我国歌唱家楼乾贵用汉语演唱的《樱桃时节》，引起法国观众的热烈反响。据《光明日报》报道，在2011年纪念巴黎公社140周年之际，法国民众在巴黎市政厅广场自发举办“巴黎公社节”，巴黎人民合唱团倾情演唱《樱桃时节》，引发全场观众共鸣，齐声响应。市民踊跃竞购关于巴黎公社的各类书籍，“有《欧仁·瓦尔兰传略》《让-巴蒂斯特·克莱芒生平》《巴黎公社歌曲集》……一本本印刷精美的图书有若繁星闪烁，映射出巴黎公社的光辉”。

    145年光阴流转，轰轰烈烈的巴黎公社运动已随着那逝水年华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记忆，而这首低回婉转的《樱桃时节》，穿越了漫长时光，依然打动人心。正如克莱芒在题为“文学遗嘱”的绝笔之作中所写：“伙伴们，我们为别人吟诗，已消磨许多时光；如今咱们来谱写自己的篇章，一心为受苦人咏唱”（沈大力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