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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6年09月23日 星期五

    柳公权之墨

    作者:阿莹 《光明日报》( 2016年09月23日 15版)

        【文史遗痕】  

     

        关中曾是古时京畿之地,不知黄土之下藏有多少秘密。

     

        这是渭北高原上的一座普通村落,一片黄土坡上,错落无序的房屋,像上天随意挥洒的墨迹:歇山铺瓦,似饱蘸的浓毫刚刚刷过;水泥平板,似迟滞的干笔涂抹留痕;而午饭时分家家屋顶冒出的缕缕白烟,像要把整个山梁晕染一遍。这里大多数农家都有块狭促的小院,可以透过虚掩的门扉,看到里边零乱的农具和檐下的玉米。但这座其貌不扬的小村子却有一个令人敬慕的名字——让义村。许多熟悉柳公权的人都知道,1200多年前,一对朝廷命官曾在这里演绎一段感人的佳话。

     

        然而,我屈身询问一群树下乘凉的老者,却得知全村并没有多少柳姓人家。原来柳公权的故乡是在距此三里外的柳塬上,这里是后来为之守陵的胡姓人的后裔形成的村落。虽说现在村里已找不到点滴唐代的痕迹,但全村老老少少都知道,村北处就是盛名之下的柳氏墓园。史载那里是柳公权的哥哥柳公倬当年选中的风水宝地,于是就势修造了两座墓穴。依传统排序哥哥应为上位,但他觉得弟弟柳公权名贯朝野,便执意把上位让给弟弟。柳公权格外遵守孝悌坚辞不就,然而后来柳公倬先行去世,直接葬在了下位。待柳公权88岁谢世后,也只好在上位坟茔里安息了。从此这段棠棣之情流传开来,于是耀州人索性把这个村子称为让义村,承载了那个感人的史迹。

     

        村口的老槐树也许见证了兄弟二人的情谊。那棵老树实在有些年代了,树干早已爆成了鳞状硬皮,层层叠叠,开裂干枯。而那扶摇直上的树冠浓浓地围成了圆顶,把阳光和阴凉分割开来,若有人走进树下,当会感觉一股清凉绕人吹拂,恰似书法家的笔毫挥动不已,还隐约可嗅一丝丝的墨香。

     

        顺着这棵老树的指引,走不多远便会见到土塬上用砖围住的一块园子,规规整整的,却不见屋檐露出。待走到门前,才透过铁栅看到墙里是一座坟丘,又一座坟丘。两座坟丘似也不高,地角一圈都用青砖箍就,形成了圆锥形,坡面拥挤着细密的青草,零星的野花无奈地摇曳着身影。墓园门前没有题额,里边也没有可调动人情愫的古痕,唯有坟前的两方碑石是清代巡抚毕沅所立,一块刻着“唐太子太师河东郡王柳公公权墓”,一块刻着“唐兵部尚书柳公公倬墓”。显然是为照顾那段难以割舍的情谊,巡抚大人提笔一挥就是两幅楷书。只是大师墓园竟然这般冷清着实让人心惊,抬眼再望,两碑孤立,周边再无人文遗迹,更谈不上曾经的显赫了。望碑怀古,感慨连连,更有高原寒露越过墙头停驻于墙内徘徊,似断断续续的怒号,我想墓主人可能也对此待遇不甚舒心吧?

     

        出那简陋的围墙漫走几步,前面又是一条长坡,恰把柳氏墓园团团围住。坡下依旧绿草丛丛,却也不见祠庙旧痕。耀州人应该知晓柳公权在书法史上是一代大师,当今书坛哪位迷醉汉字之士,敢不临柳体而妄论书法?那流传至今的《玄秘塔碑》《金刚经碑》《神策军碑》,林林总总,至少有十多方碑碣字帖供人摹学。史上书家议论柳公权的书法,“瘦硬匀衡,斩钉截铁,爽利挺秀,骨力遒劲”,故有“颜筋柳骨”之说,从而成为后世的楷模。的确,这一手好字为柳公权赢得了荣光,当朝便成为人们追逐的墨宝。当年唐宣宗时,皇亲国戚时常围着他求字,笔毫之下常有训诫隐含其中;更有公卿大臣以求不到柳公权题写的先人碑文,被视为不孝不忠;甚至外夷入朝进贡面见皇上,也会派人索购柳公权的书法尊为礼物,足见柳氏书法当年穿云破雾的影响力。然而,堂堂书法大家的故乡,却没能存下一方柳碑,这不能不说是遗憾。

     

        尤让耀州人难堪的是,距离让义村百里之外的蓝田县竟然也有个柳家庄,也有柳公权的封土遗迹。传说那座坟茔是在两坡间的一条川道里,已被岁月风潮荡涤得没有一点痕迹了,只有个拥挤的村落掩映在绿荫之中,透露着远离尘世的静谧。不过,这片村落的人都姓柳,而且柳家后人还悉心保存着柳氏家谱,泛黄残破的族谱尽管缺少柳氏书法的风韵,但明确记载始祖为柳公权,还记载着家人因此而戴上了“奉祀生”的桂冠,享受着“香火秀才”的待遇,即不经科举可直接授予柳家后人秀才功名。我们顺着一位老者的指引,果真见到一尊石羊,羊乃吉祥也,似乎这些点滴遗迹都在昭示这里曾经的华贵。然而同样令人遗憾的是,据说村里本来还有一座柳家祠堂,“文革”中被人毁了;村外还有二层楼高的封土,也被农夫前些年挖去做了肥料;就连眼前的这只石羊,本在村口学校里,也是被人盗走刚刚追讨回来,现在只能孤零零地卧在角落。然而,这蓝田的柳公权遗迹到底是真坟还是假冢呢?

     

        我站在树荫稀疏处朝山庄望去,一层雾霭正渐渐淡去。其实蓝田柳家庄不难解释,应是柳公权直系后人的所在地,依据儒家风俗,他们既享有先人的恩惠,必然要按时给祖坟烧纸。但是古时交通不便,从蓝田到耀州是要走些时日的。于是,柳氏后人为祭祀方便,就在家宅旁建起柳氏祠堂和衣冠冢,一则可以就近拜谒先祖,二则也使圣贤后裔的待遇能够延续。所以,尽管耀州让义村胡姓居多,却是守陵人集聚而成;蓝田柳家庄柳姓为主,正是柳氏后裔繁衍之地。

     

        这两处墓园遥相呼应,寄托着人们的诸多情愫。我想,有朝一日发掘了墓园封土,如果地下能有遗存,肯定会是一个惊世发现。我又想,耀州作为柳公权的故里若能将散落各地的柳公遗墨拓印勒石集中,营造出一片书法艺术胜地,那将会是渭北高原的又一张靓丽名片。想着想着,浑身的血液便像挟卷起的浓墨,张狂起来……

     

        (作者系剧作家、散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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