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花朵

    摄影家醉眼蒙眬地从饭店出来，斜挎着摄影包从人行天桥穿过马路来到紧靠马路边的一处公园，他要搜寻拍摄题材。他跟朋友说过，似醉非醉的时候，人的思维是最敏捷的，灵感是最丰富的。他要借此机会看能不能拍到满意的照片。

    摄影家来到公园一处花卉园，看到满园的月季花开得正艳。他用一双发现美的眼睛通过近视镜片的调焦在万花丛中来回搜寻着。突然，摄影家眼前一亮，他发现有三朵不同颜色的月季花紧挨在一起，一朵红得娇艳，一朵黄得靓丽，一朵白得纯洁，这来自三株不同品种花枝上的三朵花相依相偎，如含春的少女头挨着头窃窃私语。此时在下午三点钟左右，天空太阳正烈烈地照着。花朵经阳光暴晒略显疲态，似乎缺少些水分的滋润，但仍不失其令人心醉的美。

    摄影家不急，他从容地从摄影包中取出一瓶已喝了半瓶的矿泉水，一仰脖子先自己灌下满满一口。随着喉结上下蠕动，那口水便进入了摄影家的腹中。摄影家似乎感觉相当惬意，又喝下一口水，鼓起腮帮对着花朵“噗”的一声喷了过去。这是摄影家的惯用技法，目的是为了使花朵看上去更滋润，照出的照片效果更好。花朵们显然没有丝毫准备，也无力防范，被突如其来的水柱打得四肢乱颤，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花朵和叶子上沾满了含有摄影家唾液和酒精的矿泉水。

    摄影家又围着花朵左看看，右瞅瞅，觉得花朵不应该挤在一起，这样看上去构图太整齐，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他便伸手将其中一枝花掰开了一些距离。这样，三朵花就变成了两朵挨着，一朵偏向了另一边，像三国鼎立似的。摄影家拿出照相机，装上微距镜头，然后打开相机开关，蹲下身子，对着三朵花转动镜头，一会儿左移一下身子，一会儿右移一下身子。似乎觉得还有不满意的地方，便一手拿相机，一手伸到花丛中将几片花叶摘去。他再将相机对准花朵，按动快门，随着“咔嚓”一声，三朵花便进入了摄影家相机的显示屏上。摄影家看了看，摇了摇头。这时他站起身子，习惯性手搭凉棚看了看太阳。此时，太阳正火红火红地照着。摄影家有些失望地站起来，将照相机挎到胸前，来到公园一负责给公园浇水的工人住的帐篷前，对着一个正浇水的工人说，老王，我在你床上躺会儿，你太阳快落山时叫我。叫老王的工人应了一声，说，你睡吧！我到时叫你。摄影家经常到公园照相，一来二往和工人们都混熟了，跟哥们似的。摄影家有时也给他们照相，工人们都很敬重他，说他没架子，随和。

    摄影家一觉醒来太阳即将落山。他连忙一辘轳爬起来，来到花前，继续如法炮制——喷水，扯开那朵顽固的花。然后拿出相机从不同角度照了好几张。摄影家从显示屏上看了看他刚照的杰作，觉得似乎还缺点什么，自言自语地说，要是再有只蝴蝶在上面就好了。可他看了看，周围虽有蝴蝶翩翩起舞，却没有一只飞到他照的这几朵花上面来。摄影家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踪影，便悻悻地背着相机打道回府。

    摄影家回到家后将照片拷贝到电脑中，打开Photoshop软件，很快从原来照的照片中找到一只蝴蝶，合成到他照的月季花中。经过加工处理，一幅满含露珠的有蝴蝶驻足的月季花照片便制作出来。摄影家觉得非常满意，晚上便跟女儿夸耀。他上小学的女儿听说后非要看看那美丽的月季花，摄影家便打开电脑让女儿看。女儿说，花真美。摄影家自豪地说，那是我照的技术好啊！女儿却偏不夸他，只问那花是在哪里照的，摄影家说在公园照的。女儿说一定要去看看他照的那几朵花。摄影家便在周末将女儿带到他照花的那个地方。奇怪的是他照过的那三朵花已有枯萎的迹象，明显没有旁边的花有生气。摄影家的女儿非常失望，说爸你就照的这花啊！还没旁边的花好看呢，蔫头巴脑的一点生气都没有。摄影家心想，莫非是我喷水时嘴里有酒精对花造成了伤害？但他不敢对女儿说。女儿却不解，说爸爸你照片上的花看起来那么美，怎么真正的花是这样的呢？摄影家说，照片上的花是经过处理了的，就像演员上舞台要化妆一样，否则看到不漂亮。女儿伸着头鼻子凑到一朵开得正艳的花前深深地嗅了嗅，说，我还是喜欢本来的花，虽然没你照片上好看，但有自然的清香。

    过了几天，女儿班上利用周末要组织一个类似夏令营的课外活动。其中一项活动，是高空走钢丝。也是这次活动最难的一项内容，教练说这项活动名叫“挑战不可能”，类似中央台“挑战不可能”那档节目，目的是培养孩子的胆量和配合协调能力。摄影家的女儿看到有几对小朋友都走过了钢丝绳后，心情也平静了下来，对摄影家说，爸爸，我也想试一次，摄影家的妻子却不答应。女儿央求，说让我再试一次吧！好多小朋友都走过去了呢！但女儿坚决不让爸爸和妈妈在身边看着，她说她要独立完成这项任务。摄影家和妻子思忖再三，才答应了女儿的要求，到休息室等着。过了一会儿，女儿兴高采烈地跑到摄影家和妻子跟前，大声喊着，爸爸，妈妈，我走过去了，我走过去了！摄影家一把将女儿搂在怀里，骄傲地说，我女儿最优秀，我女儿最厉害。他发现女儿脸上还挂着泪痕。原来，摄影家的女儿和同学又两次从钢丝绳上掉了下来，在老师和同学们的鼓励下，最后一次才终于取得成功。

    活动结束返回的途中，经过一片村庄，路边开着各种野花，虽无人打理修剪，却开得十分艳丽。女儿非要下车去看。摄影家停下车，女儿来到这些不知名的花前，这儿瞅瞅，那儿闻闻，满脸兴奋，说，这些花真美。摄影家发现，这些叫不上名字的花由于靠近公路，有的上面还沾有灰尘和泥点，有的开得并不鲜艳，但都本真地绽放着生命的原色。摄影家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相机，从不同角度，把女儿灿烂的笑容和那些恣肆开放的花朵，定格到了显示屏中。

    此后，摄影家的摄影风格大变。

    （刘丰歌，作者为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军旅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