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人的茶馆

    【专题影像】

    客观地讲，过去在四川，绝大多数进茶馆的人都不是冲着喝茶而来的。所谓茶客之意，并不在茶，在乎的是茶馆的氛围和特殊的社会功能。或者说，去茶馆喝茶更多的是一种川人的生活方式。虽然四川茶馆的饮茶程式有着鲜明的地域特色，但要真正把握作为一个完整的文化形态的四川茶馆，关键之处不在“茶”上。换句话说，无论是介绍四川茶馆还是想了解四川茶馆，都不能过分执拗于喝茶本身，因为茶馆中的茶客们对喝茶这件事大多较为随意，甚至随意得不那么讲究：乱点脏点哄闹点，只要是茶，便宜就行，其他全是无所谓的。这个“无所谓”，大约就是四川茶馆在中国茗饮史上只能处于从属、非主流地位的根本原因。尽管如此，拿四川话来说：管它啥子“主流”“非主流”，只要有茶铺子坐，一切都是无所谓的！这个“无所谓”，无疑道出了四川人的某些性格特质，也揭示出了四川茶馆的文化特质——四川茶馆的的确确就是一个什么都“无所谓”的场所。

    既然什么都无所谓了，还有什么有所谓呢？

    君不见，茶客往茶馆里一坐，跷上二郎腿，端起盖碗茶，品味着一天中最最幸福的时光，其神情是那么悠闲自在、心安理得，那么与世无争、散淡平和……人生尚有何求？那年我在法国巴黎溜达的几天里，邂逅了曾经来成都留过学的几位法国朋友，一提起四川的茶馆，他们流露出的那份赞许和依恋就像是说到了久别的情人。他们极力向我推荐巴黎的咖啡馆，说是来巴黎不去坐咖啡馆就相当于到了成都不去坐茶馆一样，因为咖啡馆文化跟咱四川的茶馆文化有异曲同工之妙。其实，这两种分别处在东西两个半球的文化现象是很难同日而语的，毕竟地域的，历史的，政治、经济、文化的诸多差异决定了巴黎人与成都人各自不同的生存方式，体现在吃喝拉撒这些日常生活行为上，必定也是大异其趣。巴黎的咖啡馆我真还常去，在咖啡馆里我所感受到的那份精致和优雅，就像徜徉在凡尔赛和枫丹白露，法兰西文化的这种精致而优雅的氛围无处不在。相比之下，过去成都人的生活要粗疏简朴得多，四川的茶馆也处处充满着浓厚的俚俗之气，从茶客们身上体现出来的率性和随意较之法兰西的浪漫是两种迥然不同的文化品格。巴黎人坐咖啡馆与成都人进茶馆虽有诸多的不同，但在追求闲适散淡的状态和充分享受人生上却又殊途同归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法国朋友格外喜欢咱们四川茶馆的根本缘由。

    当然，传统的四川茶馆毕竟是社会商品经济不发达的产物，它满足了特定历史时期社会民情的需要。在它身上，无疑残留了许多深深的旧时代的痕迹。过去人们将坐茶馆又叫作“泡”茶馆。一个“泡”字，惟妙惟肖地刻画出了茶馆中某些吃茶人的状态形貌。因此，有人认为：泡茶馆舒服倒是舒服了，但人的进取意识和艰苦奋斗的精神给泡没了，茶馆简直就是一个浪费光阴、消磨意志、滋生懒惰的场所。更有人说：“吾人劳心劳力，终日勤苦，偶遇暇日一至茶肆，与二三知己瀹茗深谈，固无不可。乃竟有日夕流连，不以废时失业为可惜者，诚可慨也！”可见成天无所事事，以泡茶馆为乐，甚至以茶馆为家的行为，已经不能适应飞速发展的现代社会的需要。不过，作为当代人，在对传统茶馆中某些消极现象持批判态度的同时，或许还能够悟出一点人生的道理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