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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6年04月12日 星期二

    访谈

    “寻找我的精神家园”

    ——访《上学记》执笔者文靖

    作者:本报记者 刘彬 《光明日报》( 2016年04月12日 11版)
    《上学记》 何兆武口述 文靖执笔 人民文学出版社
    何兆武近照 付如初摄

        《上学记》于2006年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至今已有10个年头,期间一直在加印。前不久,增订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借此再版之际,本报记者采访了《上学记》一书的执笔人文靖,与读者分享这本口述实录出版的始末,领略何兆武老先生的人格魅力。

     

        记者:为什么要进行此次增订?

     

        文靖:书出版以后,于我而言总有一点诚惶诚恐。虽说当年的确下了功夫,毕竟初学乍练,尚未成就一番考据的本领,加之查找资料不像今天这样方便,所以遗留了一些问题。趁此再版之机,费时半年作了修订,从头到尾梳理一遍,心怀拳拳,以期不负读者厚爱。

     

        记者:此次修订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

     

        文靖:此次修订,加了些注释,并且尽量保留口语。结合当初的几个稿本,尽量保留那个穿便装,而不是经一遍遍文字润色后,西服革履化的何老先生。他曾说,在西南联大读书的时候,有些老师喜欢在课堂上扯闲话,可是他却喜欢听,因为那里有他们的真思想,是书本里学不来的。此番修订也秉承这一原则,尽量保留真性情、真思想。另外,个别地方几乎我可以断定自己是对的,比如Stephen C.Foster的《老人河》。何老特别喜欢这首歌,一提起来便情不自禁地哼唱,但我总怀疑他搞错了,因为他唱的明明是《故乡的亲人》。每次请教,他总是摇头,很认真地想啊想,仿佛掉进记忆的口袋里,然后坚持认为就是那样。那就那样好了,无非加个注释。执着于是是非非,不如留一点尊重与温情,也是为了怀念。

     

        关于冯友兰的部分,此次注释较为详尽,因为曾经遭遇了驳斥,更不敢怠慢,努力做到口说有凭,查有实据。

     

        记者:十几年前怎么会想到要做这一场口述整理?

     

        文靖:2002年,我毕业了。那一年,三联书店总编董秀玉退休,我成了她最后招进去的两个编辑之一。为此,我感到无比荣幸,并油然而生一种莫名其妙的使命感。2004年,我想起在清华上课时葛兆光教授那几句话,他不止一次地感慨,说应该找一批研究生给老一辈的专家学者做录音整理,至少留一份珍贵的史料。之后不久,金克木去世,大家深以为憾。后来我觉得有这样一件具体的工作值得去做,可以把自己的时间塞满,何况对别人也是有意义的。

     

        记者:你对何兆武最初的印象如何?

     

        文靖:老先生非常和善,总笑眯眯的,平日里粗茶淡饭,在屋里也总戴一顶棒球帽。这有一点点奇怪。你若问起,他便非常抱歉地摘下帽子,胡噜着头顶,说:“人跟动物一样,没毛了它不也冷?”除了傻笑,我该如何回应?他有一股神仙气,跟我周遭的一切都不一样。

     

        第一次走进他的房门,我就感受到一种静谧。他有他的节奏、他的快乐,貌似微不足道而又实实在在,如涓涓细流,以一种自由散漫的方式流淌。他的生活直指内心,外面的世界于他有如街景,他看他们如看鱼缸里的鱼,任其游来荡去。他安安静静不打扰任何人,也不会被任何人打扰,有滋有味的,慢慢享受属于自己的生活。我很羡慕这种感觉,更是心向往之。

     

        何先生的知识渊博自不必说,在他面前大可不必装模作样。只要带着你的好奇来,就像小时候搬个马扎凑到邻居家的收音机前,捅一下开关,再拨拉拨拉旋钮,孙敬修爷爷开始讲故事了。何先生讲话风趣得很,当年80多岁依然像孩子一样满是奇思妙想。平平常常一件事,被他一类比果然显出滑稽,说到兴起自己先忍不住咯咯咯地笑,就算一只路过的蝴蝶也要感染上他的快乐。

     

        记者:当初你采访老先生的感受怎样?

     

        文靖:我想我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但不是一个称职的采访者,不会把握进度,不会引导思路,事先拟好的计划从来没有实现过。想来也许是受了何先生的影响,何必事事急功近利?有时不知不觉到了晌午,厨房传来炒菜声,楼上楼下四溢飘香,清华附小的学生们麻雀一样在窗根底下叽叽喳喳叫个没完,这才发现,正题尚未完成一半,又要告辞了。换个有经验的采访者,同样的话题大概只要几个月就可以完成,我却断断续续用了将近两年,而且每星期都盼着见面的日子,以为年复一年,永远不结束才好。

     

        每次拜访之后,我得用更多的时间做整理,一句一句重温,一字一字回味。因为太熟悉了,字里行间全是他的声音。渐渐地,我甚至可以做到用他的声音来思考。我不断尝试用他的声音来思考,从他的视角看我的世界。在他的故事里,我在寻找自己的答案,寻找我的精神家园。

     

        记者:你如何评价何兆武?

     

        文靖:在我看来,老先生相信大自然。何先生总是笑着说自己不懂自然科学,实际上,他从小就受到了非常良好的理科训练。在当时,师大附中、中央大学附中是全国最优秀的学校,陈景润的老师、数学家闵嗣鹤先生教过他那一班的数学。他的同学中,有一批后来成为各领域的专家,而他最要好的朋友、世界级华裔数理逻辑学家王浩,更是影响了他的一生。1939年,何先生以贵阳考区第二名考取西南联大,在所报考的土木系中排名第四。可以说,在上大学之前,他就培养了非常良好的逻辑思维习惯,对大自然的奥妙有着很深的认识。了解越多,越是认识到人的局限,“人定胜天”的豪言壮语,他是说不出的。

     

        谈话中,我能明显感觉到何先生语言的特别之处。他喜欢用数学、逻辑,以及宇宙的普遍规律为参照,去和人的行为作比较。在这个大参照系下,人的自高自大、自以为是与一只井底的青蛙、好胜的公孔雀并无二致,都是些虚荣,是些小的心机,在广阔的天地间显得何其有限。

     

        何先生还很看重美。虽然他的专业是思想史,对历史也非常有兴趣,但在我看来,真正打动他、一辈子都令他神往不已的,是对美的追求。翻看何先生中学时的书单,可以发现,美学作品是他一贯的偏爱。比如朱光潜的《给青年的十二封信》《谈美》,丰子恺的《孩子们的音乐》《近世西洋十大音乐家故事》《西洋建筑讲话》。这本建筑入门书让他“非常满意”“觉着挺有意思”,乃至在考大学的第一志愿上填了“土木系”。大学时候,济慈、宁尼生的诗歌让他着迷,病榻之上熟读Crossing the Bar,“觉得这才符合我的胃口”。

     

        “相信大自然”,使他宽容、不争;“相信美”,体现出他对精神世界的欣赏、无止境的漫游。闲谈中,我发现他(或他那一辈人)对很多词的理解和我们现在不一样。比如“混饭吃”,于我是一个非常难堪的词,很不光彩。但对他来说,“吃饭”是第一需求,所以在他的语境中,并没有赋予这个词更多的道德意味,反而多了一种轻松。同样,“追求”二字对他也是严重了,大概会让他不知所措,以为在说别人。何先生小时候喜欢朱光潜的文章,其中《给青年的第十三封信》里的“慢慢走,欣赏啊!”,正符合他的人生观。生活在他好比是看风景,很美,于是情不自禁地走过去,并没有奋力地“追”或者“求”,却是自然而然就接近了。我想,这就是境界吧。

     

        (本报记者 刘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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