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4月,正值非洲冬季时节,“非洲世纪”邀请中国摄影师考察团到达纳米布沙漠。浩瀚辽远的原始沙野、连绵起伏的沙丘、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纹丝不动的荒野草木,显得这里那么寂静而苍凉,那么绚丽而神秘。
纳米布沙漠位于奥兰治河与库内内河之间,整个沙漠面积达5万平方公里。那里总体是平原地形,呈阶梯状向内陆升高。经上亿年大自然的洗礼变迁,终年干燥的热风将岸上山中的岩石风化为细沙和粉尘,形成了浪漫无限的沙丘与沙海,也是世界最早最古老的沙漠之一,2013年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摄影人一旦进入创作环境,几乎所有的关注力都被浓缩在镜头里。车拍成为此行的一大特色,也成全了不少好照片。我拍摄前曾想到的聚焦点是全景的典型环境、乐感的沙丘韵律、质感的典型地貌、美感的光影色彩、情感的生命元素以及诗情画意的小品特写,并见机行事,梳理出几组有内涵、有温度、有看点和意义的作品。
首先,生命之美。纳米布沙漠之所以美,不仅是因为沙漠本身的美,更重要的是依托沙漠主体,寻求人迹罕至、孤寂、荒芜、干旱的恶劣环境下所产生的美感与意义。我十分注重生命题材的思考。令人兴奋的是,沙漠中小的有甲虫、蜘蛛、蜥蜴、蛇等,大的有火烈鸟、鸵鸟、羚羊、斑马等。虽然没见到涌动如潮的动物群,但有时可见到动物穿梭奔跑的情景,许多羚羊都在忙于觅食。这里处处可见干枯的树木千姿百态地沉睡在白茫茫的大地,同时也见到苍翠欲滴的丛林劲草。我偶遇一棵古树,那历尽沧桑的树干纹理,虽已留下弯腰的曲线,却根深叶茂,粗壮的枝干向上伸展臂膀,宛如巨伞撑向天空。在如此干燥缺水,最高温度可达49摄氏度的状态下,它竟能“独树一帜”。生命的迹象在死亡之谷也可以找到。我第一次去死亡之谷时只是初涉,没有走到尽头。这次为了不影响大家的回程,我跑到尽头右边的沙丘脚下,发现了一条宽近30米顺东而下的干涸小峡谷,别有一番景致。这里竟然有多棵竞相争辉的次生代绿树,在白色滩面与红色沙崖的映衬下,树叶郁郁苍苍充满生机,独具风采。这一路,让我真切领悟到生命的顽强与坚守、生命的脆弱与无奈。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生命的陪伴。
其次,原始之美。从眼花缭乱的躁动闹市,陡然走进亿年来似乎没有什么改变的无人区,仿佛穿越了时空,置身于另一个星球。除了人与车,那里没有任何现代元素,镜头所聚之处都是远古的缩影、永恒的记忆、凝固的音符。尤其是沙漠核心区的索斯乌雷沙漠,被四周高低相间的红沙丘环绕,中间足足有十几个足球场大小的白色沙碱土质空地。蓝天、红沙、白地三色交相辉映,实乃千古奇观。褶痕斑驳、凹凸不平的空地上星罗棋布地遗存着百余棵形态迥异的古树遗骸。巨大的古树躯干经风沙磨砺,植被肌理似刀刻般的雕像,酷似雄狮卧地啸天,酷似玉龙扬爪直指苍穹,酷似竹笋竞相出土,充满求生的张力。我深深体悟到为什么大家都在仰慕失去生命的大树。那是因为人们都有自己的人生、情愫与感悟。风骨犹存的大树生与死可以幻化成自我,或家园,或世界,悟化出人的精神力量。那扎堆的树木似乎在窃窃细语,倾诉岁月的苦衷。此时悲壮、敬畏、忧思、梦幻之感油然而生,原始的魅力,让人难以释怀。
然后,简约之美。沙漠创作之所以充满诱惑,最重要的是从审美与意境视角看,那里的景色素雅高远,没有那么多杂乱无章的元素。简约之美恰是艺术家梦寐以求的创作手法。纯净的红色沙漠、跌宕蜿蜒的沙丘曲线、气势磅礴的沙海原野之韵律,激起摄影人的浪漫情调与思绪。许多游人站在高高的沙丘顶端远眺,长长的影子留在沙坡上,画面如此精练而迷人,让山下的摄影人浮想联翩。人与自然和谐之美的情景,为摄影人留下了美好的记忆和佳作。点与线、动与静、平面与透视、抽象与具象、光影与色彩、韵律与情调、写实与写意的构想接踵而来,耀人眼目,令人心动。沙漠之魂,和美乐园,勾勒出简洁、简练、简明的美感。
最终,自然之美。纳米布沙漠全年干热少雨,雨季河床才有几个月的水流,水系稀疏,河床、湿地常年干枯,龟裂的大地如同精雕细刻的版画和剪纸艺术,呈现出烂漫多彩的图案花纹。无情的热风为沙漠绘制出形态万千的红色波浪,静态里折射出浩荡的气势。当时我虽未曾赶上狂风,但遇到阵阵清风拂面,红沙随风而动,顷刻间脚下原有的波浪纹无影无踪,奇迹般转换出如同刺绣般的图案。大自然造物的神奇功力,使沙漠蕴藏着目不暇接、令人陶醉的自然之美。最触动摄影人视觉神经的是红沙漠在阳光照耀下透出的丰腴之美。太阳的高度、角度、照度不同,光辐射到大地上的色温、色彩、光影也不同。含铁矿元素的红沙粒,被阳光刷新了它的色彩。如果在阳光下从早到晚观察,可见到银沙、蓝沙、黑沙、黄沙、紫沙和红艳艳的沙,为摄影人提供了任意选择的自然造化之美。
红沙漠真是魅力无穷,它让我魂牵梦萦、流连忘返,可谓拍不完的影像、求索不尽的情思,以及抒怀不尽的人生心境与言志。要想拍出大片,没有春夏秋冬的劳作积累,很难回报大自然的恩赐。(作者系辽宁省摄影家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