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我又经历了一次失败的科研,我写下了这样的心情记录:“断断续续想了好几次的一个问题,今天终于查了文献、写了一个程序计算出来,结果这个效应完全没法观测到。不知道以前是不是有人也想到过这个问题,计算之后同样以失败告终?或许这个效应在另外一个平行宇宙可以观测到?立此存照。纪念又一次失败的科学研究。”
对我而言,这样的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是家常便饭!或许也不能简单地归为失败。一来我终于可以放下这个问题,不再费脑子去思考;二来,几天以后,我把类似的想法用在另外一个研究课题上,取得了成功(虽然不是很重要的成果)。
一位朋友安慰我:“杨振宁先生说当年芝加哥大学的泰勒教授经常有想法,往往10个想法中,只有一个可行。不过,对科研而言,这已经是高命中率了!”泰勒教授是“氢弹之父”,理论物理学大家,他的想法命中率不高估计是太超前或太难的缘故。像我这样普通的科研人员不太可能像泰勒教授那样选题,但即便如此,屡战屡败也该是科研的一种常态。而科学就是在锲而不舍的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中,不断进步!人类的文明就是在屡败屡战中不断前行!
这里我举两个著名的屡败屡战的例子,一个最终大获全胜,一个还在挣扎之中。
一个例子是美国的贾克尼率领的团队于1962年在第三次火箭飞行观测实验中成功地发现宇宙X射线源和X射线弥漫背景,开创了人类认识宇宙的新窗口,建立了天文学观测历史的第三个里程碑,贾克尼也因此获得了2002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这个成果来之不易,贾克尼团队前两次火箭飞行实验都以失败告终,但是资助部门对失败的宽容和这个团队的执着,使得他们进行了第三次实验并且最终取得成功。可是,观测结果完全出乎科学家之前的预料,这是失败,还是契机?贾克尼团队没有被已有知识和理论所束缚,开辟出一个全新的学科,发现了以前完全不知道的天体和现象。
另一个例子是最近吸引了全世界目光的SpaceX公司正在进行的返回式可重复使用火箭试验。在耗资巨大的几次试验中,只有一次取得了成功……然而没人能否认,他们的尝试必将让人类认识自然、理解自然、探索自然的过程中,起到重要作用。
关于科研的成功与失败,我听到过这样一种评价:科研的选题如果成功率过高,则说明过于循规蹈矩和前瞻性不够。因其多半是沿着已有的工作思路,或者用现成的研究手段所做的验证、补充、提高精度之类的工作。这类工作当然也需要,但如果一个科学家只做这类工作,那就不太可能得到创造性或说突破性的成果。对这种评论,我深以为然——这只能被称为“技术员”或“工匠”的工作,甚至够不上“科学”研究。
在科研上对高成功率的追求,实际上反映了对科学的一种实用主义倾向。我在做科普报告时,经常被问到的问题是:基础学科的研究人员,如何判定自己的研究课题是值得国家投入的?有科研投入却不一定能得到科研成果,怎样才能判定国家投入得有价值?
对这类问题,我在这里一并作以回答。我们先不谈基础研究对人类认知的促进,也不谈科学进步在人类精神层面的触动,仅从“实用主义”的经济价值而言,基础研究不仅是推动经济发展的源头动力,其巨大的辐射带动作用就带来了无法计算的经济价值。比如在天文学领域,GPS的使用需要用广义相对论,而天文学研究对于广义相对论的验证起到关键作用;半导体是现代电子技术的基础,其理论基础是量子力学,而天文学对于量子力学的建立起了关键作用;还有我们手机里面的相机,就是在哈勃望远镜的研制过程中发明出来的……这种价值,该如何计算?应该说,尽管具体的科研项目有可能失败,但从整体来说,对科学的投入是没有风险的。
(双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