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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6年01月21日 星期四

    翘楚

    黄任远:赫哲人的歌者

    作者:孙玉民 《光明日报》( 2016年01月21日 10版)
    资料图片

        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民间文艺家黄任远,将自己的毕生事业贡献给了赫哲族民间文化遗产的收集、整理与保护事业。他历尽甘苦,用春天的阳光、夏天的百花、秋天的硕果、冬天的冰雪,做成了一本赫哲族“伊玛堪”的美丽图书。

        1947年春,黄任远出生在浙江绍兴东湖之畔,原名“顺运”,可命运却偏偏事与愿违。初中毕业时,他原本可以被保送去军校,但终因政审不合格作罢。

        1966年,黄任远高中毕业,报考了华东纺织工学院,希望继承父亲搞纺织技术工作,不成想,“文革”席卷中国,理想又成为梦境。为了抗争命运,他把名字改成“任远”,与同学一起登上了北去的列车,四天四夜,终于来到了北国边疆赫哲人的聚居地——黑龙江省同江县。

        黄任远被分配到同江县三村公社三村大队插队落户务农。1969年3月25日,他正在出工刨冻得像铁一样的大粪时,忽然收到一封家书,是父亲寄来的他发表在《杭州日报》上的小诗《怀揣宝书去边疆》。

        这一处女作让黄任远兴奋不已,便一发不可收,此后陆续在《杭州日报》《合江日报》《浙江日报》,以及佳木斯广播电台、同江广播电台不断发表作品。

        1970年5月,黄任远被同江县委宣传部推荐到地区通讯员班学习深造。他的第一次实习就是到赫哲族的聚居地——八岔赫哲族乡采访。

        世代生活在三江的赫哲人,豪爽好客。黄任远首先来到的是赫哲族吴进才老人家,坐在炕头听着赫哲族的传奇故事,年轻的他完全着了迷。

        正是从那以后,黄任远爱上了赫哲族,也一辈子与赫哲人结了缘。

        黄任远不懂赫哲族语言,就向赫哲族百姓一字一句地学,“伊玛堪”的意思是民间说唱,民歌叫“嫁令阔”,传说称“特伦固”,故事是“说胡力”,父亲叫“阿玛”,母亲是“额尼”,神鹰叫“阔力”,迎春花称“依尔嘎”,英雄是“莫日根”……

        本子备在身边,黄任远听到一个生词就记。日积月累,他陆陆续续记了五六千个单词,也就自然而然地汇成了一本自制的《赫汉常用词语词典》,一有空就背,现场应用,现用现学、学用结合。

        尊重赫哲人的风俗习惯,才能交贴心的朋友。向来滴酒不沾的黄任远硬逼着自己喝起了65度的老白干,“刹生鱼”他也硬着头皮吃了。

        奇迹出现了。酒让黄任远热血沸腾,更加重情重义;鱼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香喷喷”。黄任远迈过了一道门槛,真正成为一名“不是赫哲族的赫哲人”。

        伊玛堪老歌手是赫哲族民间文化遗产的宝贵资源,但在黄任远采访收集的过程中,老人们相继离世。为了使这些宝贵财富留存后世,世代相传,他一次又一次地放弃了上大学、调报社、接班返城的机会,毅然留在了同江。

        黄任远永远不会忘记那些赫哲族的著名伊玛堪歌手——吴连贵、吴进才、尤树林、尤金良、葛德胜、董凤喜等,这是他一生的最大财富。

        《乌苏里船歌》的原曲,是吴连贵老人用箫吹奏的。吴连贵生于1908年,生活在同江县附近的莫勒洪阔渔村。据他自己讲,会唱一些伊玛堪、民歌及故事,都是小时候在村里从一位叫莫特额的老人那里听到的。

        1970年,黄任远认识了吴连贵,并和他成为忘年交。每次去八岔赫哲族乡,黄任远都会住到吴家,热炕头上半宿半宿地听吴老讲故事。

        黄任远刚来街津口和八岔时,那里人烟稀少,还能见到赫哲人的狗拉雪橇在冰天雪地的山水间飞驰,他也常常坐上这样的交通工具跟赫哲老猎人上山打猎。

        黄任远曾亲眼看到猎人打死一头大黑熊,取胆、剥皮、剐肉,看得他心惊胆战;他也跟赫哲老歌手尤树林下江捕过鱼,看到他们捕到过一条1180斤重的大鳇鱼。这让这个“南方人”目瞪口呆。

        豪放的赫哲人淳朴而善良,高兴起来就放声歌唱,特别是唱起“伊玛堪”时,人们经常在炕上把赫哲族歌手围在中间,一唱就是一个通宵。

        赫哲老人是这样喝酒的,只见他们把一盅65度白酒,倒在碟子上,点上火,再将大碗的白酒放在酒火上温热,一人一碗喝得迷迷糊糊,那摇晃的酒面仿佛滔滔的黑龙江水。

        黄任远是硬着头皮喝的,一盅就醉,往往老人还在唱,他已经被酒稀里糊涂地放倒了。那时他才20多岁,仗着身体好,醒来再喝。

        再后来,黄任远练得喝一斤白酒都无所谓了。平时要喝酒了,他就把刚捕的大鱼洗洗,切成生鱼丝,放些青菜、再放入辣椒油和醋一拌,嗬!一大盆足有20多斤,清香爽口。

        久而久之,黄任远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去赫哲族村收集采访,啥都不带,就带两三瓶白酒。

        1975年10月,黄任远被调到佳木斯电台任驻同江县记者。公社领导挽留他:“你别走,提拔你担任公社副主任怎么样?”黄任远却说:“我愿意当记者,其中一个原因是我对赫哲族的浓厚兴趣,当记者才可以更多地了解嘛。”

        调到电台当记者和在宣传部工作的10余年里,黄任远采录了吴进才唱的《尤虎莫日根》《阿格弟莫日根》,吴连贵唱的《木竹林莫日根》《木都力莫日根》等,尤树林唱的《马尔托莫日根》《射日莫日根》等,尤金良唱的《希特莫日根》《坎特莫日根》等,葛德胜唱的《香叟莫日根》《吴胡萨莫日根》等。

        这些珍贵的一手资料后来陆续整理发表在《伊玛堪》《黑龙江伊玛堪》《赫哲绝唱:中国伊玛堪》《伊玛堪集成》等著作中。

        1977年高考恢复,黄任远本想搏一搏,却又偏偏被派到八岔赫哲族公社蹲点。但失去一个机会未必不是另一个机会的开始,正是这次下乡,他结识了许多赫哲族的朋友,也加深了与赫哲族伊玛堪歌手吴连贵的深厚友情。

        每次来县城,吴连贵都会到黄任远家串门。在相识近10年间,黄任远先后记录了吴连贵唱的13部伊玛堪片断,近百首民歌以及百余篇故事,多数发表在《民间文学》《黑龙江民间文学》和《赫哲族民间故事选》上。

        1979年9月,北京召开少数民族诗人、歌手座谈会,吴连贵去了。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新中国成立三十周年庆祝会上,吴连贵即兴演唱伊玛堪,轰动全场。

        从1969年起,黄任远记下的赫哲族民间说唱、风俗风情,足足有20多个笔记本,200多万字。

        1979年,中国民俗学会的吉星、王文宝来同江,黄任远把这些记录给他们看。当时,《民间文学》刚刚恢复,他们对黄任远说你投一下试试。黄任远挑了三篇,投过去了,果真发表了。

        1980年9月,黑龙江省民间文艺研究会成立伊玛堪抢救小组,主要人员有王士媛、李熏风、马名超、赵晓辉、胡小石、全景运、黄任远、杨晶,翻译有尤志贤、付万金、韩福德。

        他们采录了《满都莫日根》《香叟莫日根》《木都力莫日根》《马尔托莫日根》《阿格弟莫日根》《希尔达鲁莫日根》等六部长篇共60盘录音带。

        可惜的是,由于时隔久远和保存环境不当,造成录音消磁。在这个节骨眼上,黄任远分别在1997年和2014年向黑龙江省艺术研究所、黑龙江省非遗保护中心无偿捐献了自己珍藏多年的18盘部分伊玛堪原始录音带。其中,《希特莫日根》一部长篇录音带,成为黑龙江省非遗保护中心伊玛堪唯一的录音教材。

        2011年11月23日晚,从印度尼西亚巴厘岛传来喜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政府间委员会第六次大会审议批准中国黑龙江省申报的赫哲族“伊玛堪”列入联合国“急需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而申报用的原声伊玛堪都是从黄任远捐赠的录音带中收录的。

        听到申遗成功的消息后,黄任远心潮澎湃,他感到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自己的汗水没有白流。这是他一生中最闪光的荣幸!

        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与赫哲族父老乡亲同甘共苦、同舟共济,为保护传承赫哲族文化遗产作出巨大贡献,黄任远,这位赫哲人的歌者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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